那一点光

  就在刚刚朱前获得成就感的同时，朱小龙的高考成绩下来了。本来朱前想好了让儿子填报师范专业或医学专业，可是分数不够，只好填个职业学校罢了。

  大学录取通知书下发的时候，朱小龙也拿到了偏远城市的一张通知书，学校的名字自然也是村里人没有听说过的。朱前觉得如果继续复读，自己实在没面子，就这样算了吧。

  “朱小龙考上大学了，村长会办酒席吗？”

  “他考上什么烂学校，还办酒？毕业了都找不到工作。”

  “他儿子工作还用你操心，他不上学也有工作的！”

  “他要是办酒，你会去吗？”

  “他肯定办酒，收红包呀！”

  “要办，我也就意思意思，一个村子，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去的话，以后假使要遇上什么事，怎么找他开口呢？”

  …………

  村子人并不是觉得朱小龙考上大学是什么好事，纷纷议论着。

  朱小龙对于父亲朱前同意他填报一所学校的那一刻开始便心里彻底解放了，心想不管怎么样拿到一张文凭再说，学校再烂也可以让他逍遥几年。

  然而朱小龙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并没有多高兴，因为他又被父亲朱前痛骂了一顿：“真不是读书的料，花了我多少钱才考个这么学校！”

  朱小龙在家受宠，但是在父亲面前怎么都感觉是自己是一条虫，父亲什么时候不骂人呢！大概是当官的职业病吧，训人是种习惯吧。妻子李红丽只是瞪了一眼丈夫朱前，并没有敢说什么。朱小龙把入学录取通知书一扔，一个人跑到山顶水库边吹吹风，静一静。

  通向山顶水库的路上，他又想起了朱小飞，朱小飞去年考上大学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了朱小飞全家的兴奋和激动。朱小龙此时有点后悔没有和朱小飞一起努力学习了。这个暑假朱小飞回来休息了一周时间不到，便去县城里暑假辅导班去给有需要的学生补课了。他自从上了大学以后，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用来挣学费和生活费的，再也不会和他朱小龙闲逛了。

  朱小龙踏在山路上，越想越心烦，干脆什么都不想，他使劲超山顶大喊了两声：“喂，喂！”，空旷的山谷也同样回应他两声。朱小龙百无聊奈地走着。

  不巧的是，遇见山顶的朱小虎正带着儿子朱大山在水库边角的阴凉处游泳，父子两人开心地打水仗，整个山顶就是他们的快乐天堂。朱小龙边走心里边骂道：“他妈的，做乞丐这么开心！”

  “你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了？”朱小虎在水里远远地喊道。朱小龙装作没听见，根本没有心情理睬他。

  “你会水吗？下来吧。不会，我教你！你看我儿子能在水库里游一个来回了。”朱小虎朝他大声喊道。

  朱小龙并没有回应他们，而是找到一块树荫下面躺了下来。朱小虎父子两人仍在水库里欢笑声不断。此时，朱小龙只是希望朱小虎知趣，不用打扰他即可。

  不一会，朱小虎父子两人从水里爬上岸来，赤溜溜地只有两只相同的灰色裤衩，朱大山问：“大大，今天中午有饭吃吗？”

  “回家问你妈去！”朱小虎回答道。朱大山一听就不开心了，转身往屋里跑。

  朱小虎并没有理会儿子朱大山，而是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朱小龙，问道：“我不明白你有的吃有的穿为什么不开心？”

  “我不明白你没的吃没的穿为什么还开心？”朱小龙反问道。

  “我们正因为没的吃没的穿，才开心，不然连开心也没了。你以为穷开心没道理吗？”朱小虎还是那么自信地说道。

  “你还真以为乞丐是皇帝，乞丐就是乞丐。”朱小龙毫不客气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朱小虎笑着走开了。

  朱小龙看着狂笑的朱小虎心里骂道：“疯子！疯疯癫癫的！”然后还是躺在草地上，太阳隔着头顶的树叶影子在微风下不停地轻抚着他的脸，就像小时候父亲也是这么温柔地抚摸自己。哎，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不再温柔可亲了。

  朱小龙猛地想起来，朱小虎父子刚才身上的裤衩好像是自己原来的上衣改成的。朱小龙心想，我原来好端端的上衣怎么改成了他们的裤衩，真是作贱的命！

  朱小龙被朱前骂走后，笑面虎朱前手捧着茶杯从村头走到村尾乐呵呵地接受每位村民的祝贺，邀请每位村民到时参加酒宴。朱前要把酒宴办成朱家村史上隆重之最，风光之最。他决定办三天的流水席，供全村人免费畅吃三天。消息传出之后，村子人立马又像炸开蜂窝。

  “去不去？免费吃！”

  “不吃白吃，村长钱哪里来的，不都是我们的？”

  “一家派个人去吃，给他村长面子吧。”

  “我们去举报吧。看电视新闻说，有举报的。”

  “你拿什么证据举报？”

  “去年洪涝灾害，我们山村也得到救济了，听说都是村长和村干部把救济款瓜分了，只剩下些旧衣服旧被子。”

  “那你只是听说，没有证据怎么举报？”

  …………

  大家议论归议论，到了朱前办酒席的那天，大伙还是一起帮忙，搬桌子凳子，买菜洗菜做饭，忙得不亦乐乎，阳奉阴违的有，心里恨恨不平的也有。

  三天吃喝免费！那场面自然是村里的头一次。朱前是大为满足。

  虚荣心每个人都有，尤其像朱前这样没有真枪实弹的人虚荣心自然是必不可免的。就像特别爱慕虚荣的女人经不起男人的捧，朱前这些天自然被村民们捧上了天，他的虚荣心又开始了无限膨胀。

  儿子朱小龙上学之后，朱前假装说自己腿不好，又花了四万买了村子里的第一辆新车。不过，他的车基本不开，虽然他学过驾驶，只是山里的路车开起来实在需要有点技术水平。所以村长朱前是门前长期停放着一辆新车，很多大人渐渐司空见惯了，只是小孩子没事的时候跑去东看看西看看，毕竟村里车辆罕见。朱前也没有办法，谁叫他买了村里这么稀奇的玩意，他只好买了一个银色的车罩罩了起来，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长着一双耳朵的怪物。即便如此，调皮的孩子们还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去拍两下。

  朱前也顾不上这些，既然儿子入学了，他自然要谋划着下一步儿子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