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说书 中
众人见官，慌不择地，忙忙伏地下拜。只那说书的刘先生年老体迈，慢了他人一步。绵恩朗声笑道：“老先生，您年事已高，这礼节大可略了。”刘老先生谢过提督大人，两臂贴身，垂首站在左旁。这时茶馆里管事的早已将一张梨花木太师椅端在大堂之上。绵恩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炯炯，气势威严。
绵恩道：“早有人与我知会，说有位先生在此评说李伯阳夜擒和珅，我此番前来，便是听一听这说书先生如何说的。”但听提督大人也是前来听书，均是一阵奇怪。绵恩虽贵为亲王，从一品的封疆大员，也不以“本官”自居，一堂草莽汉子心中大为宽心，只觉这新任提督便是个好官。绵恩道：“老先生，李伯阳一事还请往下讲。”示意众人一如往常地听书。
刘老先生坐在案前，猛地一拍抚尺，道：“只见那王姓差役‘登登’两步，欺至宋牢头面前，双掌运足气力，‘啪’地拍在牢头胸前。宋牢头哇哇吐出一口鲜血，倒退三四步，后背撞墙，便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刘师傅瞧了，哈哈大笑，赞道：‘好！这一招“针上裹棉”的功夫，可不是谁都能学会的！今夜的守卫想必阁下都已料理了干净吧？’
“那王姓差役拍倒了宋牢头，听他如此说，便知这是反话，“针上裹棉”便是“绵里藏针”，只是此招出手毒辣，攻敌先手，将武当拳技之以柔克刚化为虚招，针上裹棉反倒更为贴切。只这一掌，满面胡须的刘佐臣已经猜得自己的拳脚路数，于是道：‘刘佐臣，数年不见，功夫可教六年前武当山上大有长进了！’
“刘佐臣道：‘师父，我可好得很，好得很！武当心诀当真厉害！我近六年来勤修苦练，也算是大有长进！’说完‘哈哈哈’连笑三声。王姓差役轻哼一声，抹去脸上装扮，一个四五十岁的粗眉皱脸的汉子立时神采奕奕，成了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此时露出真容，便是威名赫赫的长青真人徐长青。那时徐长青虽然年轻，但已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刚过而立之年，武林中的人物却已是尊他一声‘真人’。隐隐有超过前朝嘉靖年间武当宗师张松溪之势。刘佐臣拜入武当时，便已近而立，年纪较他师父长青真人反倒是长了数岁。
“只听徐长青道：‘你是武当门人，心诀我原本便要传于你的。你如此心急，又是为何？’刘佐臣道：‘长青道长，我自幼家贫，后入白莲教，十分敬仰教主林齐。林齐亦是武当俗家拳徒，我也因此心向往之，携林教主手书一封，登武当拜师求艺。却不曾料想，教主遭奸人暗算，暗起义军时遭清廷捕杀，身遭凌迟之苦，他大恩于我，我替他报仇，天经地义！你长青真人年纪轻轻，自认为少年时不可狂妄，须当沉稳，竟要我等上这么些年。哼哼！报恩血仇，岂是能等上十年的！’”
说罢，刘先生朝绵恩望了一眼，那时白莲教与清廷兵戎相见，我朝嘉庆帝怒不可遏，九年内连换五名陕甘总督，以协军务。见他听闻白莲教之事而不动声色，大感奇怪。但随即又想：“他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听我说这件事情。我也是杞人忧天了。”当下更加气壮，朗声道：“刘佐臣本为自己弟子，他一路追来，历经多事，下山时诛灭叛徒之想法早已泯灭，心想要回心诀后，他若肯回武当山悔过，也可不计前嫌。徐长青听他不再叫自己师父，而改叫了‘长青道长’，必是离派之心已决。”
这时绵恩忽地打断刘先生，说道：“此话当真？”
刘先生忙不迭地跪下说道：“回大人的话，说书本就是真假掺杂，若是一律按真情讲述，便也没有了杨家将，也便没了水浒好汉，也更没了三侠五义。这和珅乃是大贪官，天下皆知，而李伯阳亦是当世豪杰，将两人放在一块，也是劝人向好，惩恶扬善之意。”
绵恩笑道：“我并非责备你说的不真实，而白莲教虽是天下皆知，但也不应将此事再做话题，作房间谈资。身居高位，不胜其寒，若是借口传白莲教事，给朝廷惹出了麻烦，此乃我失职也。”
眼下是立秋时节，天气转凉，刘老先生年时亦高，饶是如此，听得九门提督绵恩如是说，也不禁冷汗涔涔。
绵恩又道：“眼下京城戒严，本应抓了你，按乱国罪治理，但也念你年事甚高，着你从今日开始，不得再说书，做其他营生去罢！”
刘老先生颤巍巍地叩头道：“谢大人！”这便扶桌起身，收拾了物件，从偏门出了茶馆。绵恩身旁一位侍从喊道：“说书先生没了，你们还不散了！”于是众人一拥而散，仅留下一人，便是那递上一锭银的汉子。
绵恩笑道：“许久不见，七侠李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