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掌间

  睡梦间，陈幕依稀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手臂。

  “疼…”他呻吟出声。

  下一秒就感到右手被人抓紧了，用的力还挺大。他猛地弹了起来，然后重重落到床上，睡意顿消。

  看清了眼前的人，他苦笑着开口：“阿江…放手……”作为回应那人用力更甚，陈幕的笑容开始走样变形。

  总算，在陈幕哀怨的目光下那人松开了手，往后退出几步打量着人，嘴里啧啧有声：“怎么样，逞英雄感觉如何？”

  “不太好。”陈幕目光坦然。

  “不太好你还做！”被叫做阿江的男子愤愤锤了一下墙壁，看着人语气又放缓，“文辉遇到麻烦了我们都担心，但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送双杀吗？差点把自己也栽进去。”

  “别平时被人夸几句大侦探就真的飘飘然了。”阿江没好气地说。

  要知道昨天下午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把他吓了一大跳，先是说什么陈幕杀了文辉，自己当然不相信。他就算相信明天世界要毁灭了，也不会相信陈幕会对齐文辉下杀手。

  不过还好，故事在警察口中又变为了陈幕试图在一位变态杀人魔的手中救下文辉——这倒挺符合自己平日对他的了解——结果人没救下来，陈幕他自己倒是身受重伤差点死掉。

  短短几个小时自己就差点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朋友，阿江昨晚的内心有多煎熬可想而知，到现在他的拳头还是攥着的。

  陈幕尝试露出一个微笑，却比哭还难看。见此阿江连忙摆手，让人安心躺着，不要乱动：“行，我就来看看你的情况，还剩口气嘛。不过你这样也挺好，能安分几天，吃一堑长一智。”

  他步伐轻松地朝门外走去，路过门口瞥了一眼坐在门外的尤振，善意地朝人笑了笑。

  等到门被严实地关上，他下意识扭头观察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对尤振说：“行了，我相信了，看来他现在精神状态还好。辛苦长官了。”

  “为人民服务。”尤振呵呵笑着，转身推门进入病房。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堆起来的笑容消失了，饶有兴趣地打量病床上的人。

  听见声响，陈幕抬眼扫了尤振一眼又把目光移开，兀自说道：“演的很好，阿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就在刚才还在一直关心我的状态……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尤振没有说什么，拖了把椅子坐下，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让我刻意隐瞒身份，让他觉得这个案子只是普通的命案，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相应的也会让他少了一点防备。你这么做……”

  “我知道。”陈幕突然开口。他的眼神在空中失焦了一会儿，再渐渐重合，变得坚定起来。

  “…我不想让他和我一样。知道的东西越少才是越幸福的。”陈幕顿了顿，“以他的性格，如果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同，一定会不顾一切去调查清楚。到时候，扛着炸药包冲到bd总部的事他都能做出来。”

  因为他的性格…和自己很像啊。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尤振没有再说什么，将一张纸伸到他眼前，“有份文件你来确认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名。”

  陈幕飞速地扫了一眼，“卖身契？”

  “算是。”尤振坦率地说。

  “嘶，死亡后尸体的所有权归组织？怎么听上去就那么渗得慌，不会拿去做什么人体试验了吧……我能拒绝吗？”

  “那你先把那支精萃吐出来还我，然后原地爆炸。”

  “强买强卖啊？”陈幕嚷嚷。

  “那我这买卖可不划算。”尤振推推眼镜，话音一转，“怎么…难道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至极。”陈幕懒洋洋的表情瞬间变得神采奕奕，“我巴不得呢。”

  “那你还跟我扯皮，我很忙的。”尤振掏出红泥，“来，按个手印。”

  “没要求我拖着残疾之身写出歪七扭八的名字倒是挺人性化。”

  “别废话。”

  陈幕吃力地伸出右手食指，“这根？”

  “可以。”

  他颤颤巍巍地用蘸了红泥的手指在纸头上摁下，再松开。看人做完这一切，尤振满意地将文件收到自己的公文包里。

  “我走了，你要的线索很快就会有人送过来。”尤振帮他把被子盖好，随后将椅子移回原来位置，转身出门。

  在即将跨出房间的时候，他顿了顿步伐，

  “你可以想一想……因为无知才得来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吗？你在试图保护他的同时，也剥夺了他了解真相的权利。”

  陈幕没料到尤振会突然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见陈幕没反应，他继续说道：

  “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许多优点，但是你有个习惯，就是你做事完全基于自己的考虑。你体贴地安排了所有事情，但是你能保证你的所有安排都是正确的吗？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话音落下，皮鞋的踏地声渐行渐远，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病床上的人仰面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半晌不做言语。

  ……

  街边的长凳上，之前那位被叫做阿江的男子心烦意乱地摆弄着手机。

  他噼里啪啦地打字：“妈的。警察死活不让见尸体是怎么回事？我都使出来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了，那谁谁还是油盐不进。靠。”

  手机震动了一下，对方很快回：“会不会是尸体有什么问题，担心我们看到会承受不了？你别想多，我们之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死人都是化妆出来的效果，真的看到我们可能真会承受不住。那些警察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吧…”

  看到人的回答，阿江烦躁地挠挠脑袋，想了想，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冷，在键盘上打下：“我也不知道…或许还真的有可能。我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继续打字：“我见到陈幕了。他的状态还行，可是这样我才最担心。毕竟他的性格你也知道……话说那边追思会怎么样了？叔叔阿姨的状态还好吗？我跟你说，这个时候我们最是不能表现出来悲痛，你在那可得撑住了啊，我马上赶过来。”

  对方没有回答，好像那边有什么事。等了几秒，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缩了缩脖，顶着风在街上打车。

  等了几分钟，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人的眼前。他急匆匆地钻进去，关上车门，出租车立即开始加速，很快消失在这一片街道里。想必是乘客跟师傅嘟囔了几句快一点。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一个黑色小轿车里，一个人端坐着在车座上，手里捏着着纸和笔，长久地盯着出租车消失的地方，像是在沉思什么。

  他低下头，在纸头上刷刷地记录了几笔。写完后，他从上到下将内容审视了一番，放入公文包。

  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跟着之前出租车离开的方向驶离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