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回忆
“很失望?”他似乎是笑了笑,只是他逆着光,夏音看不清他的面容,“你那舍友在喝酒呢。”
夏音并不知道她说的话唐泽钰听到了多少,她现在脑子里很乱,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走近。
待他走近了,夏音才发现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他微微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夏音一番,这才开了口,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冷不冷?”
他作势要握着她的手,夏音垂着眸子毫不犹豫的挥开了。
她现在看到唐泽钰很别扭。
刚才白棠那番话,唐泽钰应该全听懂了的,这样尴尬情况下夏音不想去看他的表情,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大风吹的她眯起了眼睛,她向后退了两步,趴在栏杆上,背过身对他。
唐泽钰神色晦暗的盯着落空的掌心,半响才收了回去。
对着他的只有夏音单薄的背影,他开口:“夏音,你别不开心了。”
“你干嘛管我开不开心。”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她就反呛道,她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多像是在耍孩子气。
唐泽钰抿了抿干燥的唇,耐心的哄劝道:“外面很冷,别这样站着了。”
夏音沉默着,不去理会,她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置气了。
似乎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她都没理由和唐泽钰生气,只是面对他,自己总是有一种最狼狈一面被看透一般的恼羞成怒,她闭着眼,风声在耳边阵阵,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去收拾现在的情绪,所幸破罐破摔:“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个时候的事,到底能怪谁呢?
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还是有人存心的捕风捉影?
那场少年懵懂的情愫,夏音甚至没法确定是不是暗恋,她自以为这只是一粒名叫沈思齐的相思红豆细腻的翻滚在胸口。这样的心思却好像一夕之间,突然人尽皆知。
那个年龄,老师们视早恋为洪水猛兽,明明自己都不确定的情愫却被突然戳破了。
夏音清楚的记得,那个下午,她被叫到办公室去,班主任一脸失望的看着她,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的刻薄:“夏音,你怎么回事?不好好学习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想着谈恋爱吗?!”
夏音被骂蒙了头,一时并没想不明白老师在说什么。
老师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要不是同学和我反应,我还不知道,怪不得上次考试成绩退步成那样。”
夏音开口就想辩解,考试前天晚上她又和父亲他们爆发了争吵,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考场上状态才不好。
可是老师不待她解释:“人家男孩子现在是高三了,马上高考了,你耽误的起吗?你对得起你家庭吗?你看看你家现在情况。。。”
班主任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夏音却听不清楚了,她仿佛魔怔了一般,脑海里都是那句你看看你家现在的情况。这句话压在夏音的胸口,像一块巨石,紧迫的她几乎呼不出气。
是了,老师很早就了解到她家的情况,明明一直没提过的却在这一刻突然拿这个指责她,这就像一个深可见骨的伤疤,你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殊不知它只是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流血从未愈合,而这个伤疤却在这一刻被狠狠揭开了。
“你对得起你爸妈吗?!”
为什么是我的错,为什么我对不起他们,夏音哆嗦着嘴唇,想反驳,可是一开口眼泪就哗啦哗啦的流下来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压抑着哭声走出办公室的,她揉着眼,眼泪不断从指缝滑落。
“哎,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夏音?你哭什么?”说话的是一个同班的女生。
“没什么没什么。”夏音匆忙掩饰。
“老师说你了?是因为那个高三的男生吗?”
夏音擦眼泪的手一顿:“什、什么?”
“还真是这样,”说话的女生一脸不掩饰的鄙夷,“你也真是。。。有胆量。别人说你看他眼神不对我还不信,没想到你成绩挺好,看着是个好学生结果还挺胆大的啊。”
我不是。。。夏音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回到教室时,那似乎是节音乐课,老师放了个搞笑电影,她盯着屏幕,电影到了一个搞笑的情节,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笑成一片,一片欢笑声中,夏音的眼泪无意识的落下来,她已经不去想自己最后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的,她只隐约记得身旁的人不断塞来的纸巾以及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不断看来的嘲笑的眼神。
“你看她,也不嫌丢人,这种事情还哭。”
“哎哎,你们知道吗?我之前帮老师统计表格时候看到过她父母离婚了。”
“平时看她整天笑眯眯的,真是没想到。”
“我说老师都特别照顾她呢,原来是家庭不好啊。”
“那她没人教正常啊,啧啧啧。”
这些刻薄的言论,她以为自己能刻意遗忘了,却没想到它们原来一直都存放在记忆里,只是被压抑着,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现在,她终于一一回忆起来,就像退潮后遗忘在沙滩上的鱼,被流动的空气扼住了呼吸,只能无力的垂死挣扎。
一瞬间那些记忆里的绝望以及对自己的厌恶,自卑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老师的斥责已经使她伤心难堪了,而那些故意的排斥,别有用心的嘲讽,和旁人无心的附和,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的神经。
这个年龄的心思是最细腻的,一点情绪都能放大成无病呻吟的忧伤换来众人的同情,可是夏音内心的痛苦却一群人当作抨击讽刺的对象。
其实现在想想,当时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人不过只是年少的嫉妒心在作祟,他们可能从没想过自己无心的言论对旁人的伤害有多大。
可是流言是最锋利的刀子,杀人于无形。
回家之后父亲一家也没发现她情绪不对,她当天晚上就大病一场,发烧到眼前一片昏暗,意识里却暗暗庆幸,真好,这样不用去学校了。
病愈了后,她也没有回去面对众人的勇气。
她费了很大的功夫说服了父亲,转到了一个离家有一些距离的全封闭式学校。
后来她在新学校开始了新的生活,这才慢慢的将那段荒唐的经历封锁在回忆里。在新的环境里,她学着慢慢放下防备,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步步惊心,庆幸的是,最后她还收获了和季晓晓的友情。
生活似乎能就此平静如古水,可是夏音心里清楚有些伤害一直伴随着她,比如她时常浮现的不安和自卑以及她心底筑起的高高围墙。
可是白棠的话就像一个碎石,瞬间打破了平静的假象,那些耻辱,嘲讽被记忆的浪潮狠狠的翻卷上来,自己仿佛置身在众人目光下,无数嘲讽的,怜悯的,无处可逃。
“夏音。”
“夏音。”
夏音从回忆里抽身,她眨了眨眼,发现双颊冰凉,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落了一脸眼泪。
她哑着嗓子冷漠的问:“你怎么还不走。”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腔。
说完后,身后没了动静,只有风声游走在两人之间。
夏音心里有些后悔了,这样脆弱的时刻,她心里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只是自尊心作祟,感谢和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冰冷冷的驱逐。
她不安的晃了晃身子,还是低不下头去说挽留的话。
良久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他的声音压低了如同藕丝糖,含糊又清润:“夏音,我在这,别怕,我不走。”
温柔的安抚像一剂良药,瞬间熨实了夏音的不安的神经。
夏音吸了吸鼻子,眼框又有些热意,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真的只是,我只是想到当时,所以才会觉得很难过,”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急切的想表达什么,“我没想到,我以为白棠她不会说出去,我不该说的,只是我不是耍小脾气或者矫情,你能明白吗?我。。。”说道最后声音又带了些哭腔。
“嗯,我明白,”唐泽钰开口,平稳的声音带了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说:“别想了,没事了,别想了好不好?”
“好。”
许久后,他又困惑道:“夏音。”
“嗯?”
“你干嘛不回头看我。”
夏音一噎,她料到自己一定是哭的一脸狼狈了,哪里好意思回头看唐泽钰。
只是她兜里没纸,面巾纸丢在包里了,而包在屋里。
她正自暴自弃的打算拿衣袖擦脸算了。
身后人看出了她的窘况,默默的递了一张纸。
夏音愣了两秒而后接了过来,擦完眼泪,疑惑怎么身后没了动静,于是回过身一看。
不出所料,唐泽钰果真是在笑她,他清润的眸子里都是浅浅的笑意,微微勾起的薄唇上被晕黄的灯光氤出一片水泽。
夏音转念一想,确实挺可笑的,于是也捏着手里的纸,兀的就笑了起来,“哎,你这人,就看我笑话。”
她睫毛上还带挂着晶莹的泪珠,这一笑却似繁花层层叠叠的绽放开,唐泽钰看着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