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自由
世界终归是要清静的，偌大的广场，人们渐渐地的散开了。苏小小站在原地，很想像一个老大妈一样，夹个小板凳，混在人群中，有说有笑的消失掉。
苏小小见不得散场，不管是作为表演者还是观众，仿佛最后只有自己，有种无力的虚脱感。她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有一丝悲凉。此时的心情，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摇滚青年收拾了下琴盒，喃喃地说：“又是一天”，然后将人们打赏的钱胡乱的塞到了自己的一个背包里，继而卸下背上的吉他，将吉他装在琴盒里。
钱，并不多，苏小小的十块钱是给的最大的。
苏小小默默地注视着摇滚青年的每一个动作，然后开口说：“哥们，为什么不去酒吧驻唱？”
摇滚青年望了他一眼，继续收拾自己的一切，然后说：“去酒吧找过，不过人家都问我会唱beyond吗、会唱许巍吗，会唱周华健么？可我只会唱我自己的歌，所以就没人请。”摇滚青年的嗓子跟唱歌时候一样，充满了磁性的沙哑。
苏小小“哦”了一声，叹了一声：“可惜了。”
摇滚青年“哦”了一声，并没有搭理苏小小，他已经将整个东西整理停顿，准备要回家了。
苏小小又叹了口气，说：“有一把吉他很好，有时候真的很让人羡慕，可以把情绪写在歌里，纵然没有听众，还有老天爷在听。”
摇滚青年有些愣怔，他这才开始注意苏小小来。他上下的打量苏小小，然后疑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听过我的歌，还给过我十块钱？”
苏小小笑了：“这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看来你的生意并不好，要么就是你的荷尔蒙对姐姐有意思。我不仅之前给你十块钱，刚才也投了十块。”
摇滚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实在对不起。我刚才唱的有点忘情了，没有注意到什么人给的钱。你说得对，没有太多人喜欢听我的歌。”
“歌词不错，不过整体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苏小小故作神秘的说。
“到底哪里差了，愿洗耳恭听。”摇滚青年的脸上写着一丝倨傲，他打量着苏小小，想要知道她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他对自己的歌曲有一点自负。
“前面有个酒吧，敢不敢陪姐姐去喝一杯，喝一杯姐就告诉你。”苏小小眼神里发出一丝挑逗的光。
摇滚青年支吾了一声：“我还要赶回去，改。改天吧。”他并不是怕去，多年的流浪歌手生涯，他没有什么放不开，然而他的日子过的艰难，酒吧这种场合只是一种奢望。
苏小小笑了，仿佛猜到了他的顾忌，笑着说：“我请。别害怕，姐姐也不是酒托。放心吧，我知道你没钱。你如果想听听我的看法，就陪我喝一杯。”
“好吧。”摇滚青年有些无奈，也有些期待。他想，自己在这个城市混迹了这么久，一直想让别人认可自己的演唱，然而一直没有等到欣赏的人，不免心灰意冷，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而显然这个女子对自己的音乐比较欣赏，还有独到的见解。
摇滚青年跟着苏小小向一个酒吧走去。苏小小说自己叫苏小小，然后问摇滚青年叫什么。
“我叫竹鸣。你真的叫苏小小？”
“这还有假？你觉得是江南名妓是不是？呵呵，姐确实有点名妓的范儿，你刚才是不是就觉得姐不是正经人？”
“没有没有。”
“骗人！你们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主儿！”苏小小走得飞快，竹鸣背着吉他和背包一路紧紧跟随。
“我想起来了，你一定是那个女作家苏小小。”竹鸣说，感觉苏小小比网络上见到的照片要舒服多了。
“算你有点眼力，怎么样，知道了姐是什么人，被姐看上了，可否被姐劫个色?”
“呃，我……那个”。竹鸣有些窘，他能想象这个女人有多厉害，心里想自己不是对手，还不如赶紧离开。
“喂！回来，跑什么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害怕一个女的？跟你开个玩笑，强扭的瓜不甜，姐不会强求你。来来来，对，继续跟着姐。”
竹鸣感觉苏小小有极强的掌控力，想要拒绝，身体却又不听使唤的跟着她走。
选在酒吧的角落，两人坐在酒吧一个两人正对小桌旁，昏黄的灯光映射着两个人的脸庞，眼神里仿佛充满了暧昧。
苏小小支着一只胳膊，低头凝神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竹鸣，使竹鸣感觉魂魄被摄住了。她娇嗔地嘟了一下嘴，笑着说：“姐姐也是有原则的人，在没有与姐姐灵魂达成共鸣之前，姐姐拒绝跟你上床的。”
竹鸣有些坐不住了，想要溜走。他感觉在苏小小的主场下，他的气场完全被压住了，心中的骄傲也在被蹂躏。
“你看，这就是你不自由的地方。你的歌压抑着，不得自由。你为什么不能放飞你的天性呢？”苏小小一时间变成了哲人。
竹鸣愣怔了一下，说：“如何能自由呢？你这话里太暧昧了，只要不是说上床这样的法子。”竹鸣决定反击。
“呵呵，姐姐只是逗你呢。只要你对事务有所顾忌，就会有所保留，就是不得自由。”
“这个我懂。你容我再想想。”竹鸣脑海里搜索着自己的歌，想想哪里不得自由，感觉略微开了点窍。
“你再听外面的音乐，”苏小小敲着桌子，打着拍子。“多么好听的一首轻音乐，配上这样的灯光，而面对面是情人，人不需要说话，你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慢慢都是情话。一会儿，蹦迪就开始了，你再听那劲爆的音乐，你会感觉每块肌肉都在跳动，你多想跟他们一起去跳啊跳啊，不要停下来。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她感染着你的情绪，虽然她不说话，但是胜过千言万语。”
竹鸣听得若有所思，看着苏小小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与刚才的“浪女”简直批判若两人。
“你想想，你的歌抛开歌词，你有什么？仿佛大部分的摇滚歌曲都是那个调子。而你再想想，抛开你的歌词，你是不是千篇一律的嘶吼，你让人记住了什么？歌失去了音乐性，就不是一首好歌。”
竹鸣陷入了沉思，仿佛有些明白了。他慢慢地抱住自己的头，明白了自己的问题，突然感觉自己很失败。以前没有人听，觉得没有人懂自己，而此时骄傲的内心崩溃了。
“并不是不可救药。你的歌词打动了我，但是有些压抑，到最后我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你的声音也很有特质，只是现在唱歌好听的人太多了，如果你自己的歌能再优秀一点，你才有成功的机会。”
竹鸣目光闪闪，说：“以前我总以为，只要我坚持的时间久一点，总会被人发现的。现在才知道自己差得很远。”
“不要妄自菲薄，至少还有姐姐欣赏你的音乐。”
当蹦迪的音乐开始时，苏小小示意竹鸣出去走走。外面入夜有些深，苏小小被冻的咳嗽了一下。
竹鸣赶紧将吉他和背包扔在地上，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苏小小的肩上。
苏小小说谢谢，然后问：“你住在这附近么？”
“是的，离这不远。这样一般晚上我就可以在这个广场，白天就去天桥、地下通道还有许多地方，或者打打工。”
“住的好么？”
“当然是不好了，住在一个地下室，还是跟人合租的。舍友是个群演，有时候我也会跟他一起做做群演。”竹鸣想起这几年的坚持，有点感觉无味了。
苏小小仿佛觉察到了竹鸣的心事，笑着说：“别灰心，说不定遇到我，是老天派人来指点你的。”
竹鸣心想倒也是，否则也许自己再坚持几年也无用。
苏小小望向远方，广场上只有路灯依然耀眼，而地面上冷冷清清。她问道：“竹鸣，那天听你的歌，谈及你的理想，那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竹鸣说：“说来很简单，能够一直唱歌就是我最大的理想，然后让自己心爱的人过上好日子，也是我的理想。”说到此，竹鸣突然有些哽咽了。
“你倒是挺贪心的，原来你有爱人了？”
“嗯。从小一起长大，她在老家，没跟出来。”
“跟出来，你也养活不了她。”苏小小笑着说，“这么久没见面，你们还那么相爱么？”
“我觉得是的，我们每个月都要通电话。”
“可是柏拉图式的爱情能维持多久，你为什么不回去跟她好好过日子？”苏小小一个指头戳着竹鸣的胸口。
竹鸣惭愧地说：“我答应过他父母混个样子去娶她。实际上，他父母并不喜欢我搞音乐，想让我找个活干。可除了音乐，我什么也不喜欢，没办法我只能跑出来了。好在她支持我，但说来挺亏的，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我越不敢回去啦。我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等待，我混的上顿没下顿，实际上除了爱，我已经什么都给不了她了。我好惭愧呀。”
“我有时候在想，她能否不要再等我，就让我烂在这个城市，自生自灭好了。”
竹鸣蹲在了地上，痛哭地抱着头，开始痛哭起来了。
他说怀念家乡，怀念家乡的风和黄土，怀念成片的桃树林。
他说怀念家乡的河，怀念河畔心爱的人在搓洗衣服。
他说怀念家乡的父母，怀念父母长满老茧的手和满头白发。
他害怕眼神，闭上眼，爱人期盼的眼神，父母失望的眼神，爱人爹娘鄙视的眼神，还有自己绝望的眼神。
而如今苏小小让他看到了梦想和现实的距离，把他从成名梦里拉回了冰冷的现实，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苏小小看着这个男人像个孩子，叹口气说：“哭吧，哭完再像一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也许你就得到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