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改头换面
有了慕沂给的一些零钱，鹿以骁顺利地回到了家。
彼时晚上八点多。雨已经停了，黑黢黢的天空偶尔有闪电划过，房子的灯依旧亮着，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房檐滴下来的水打在地上的声音，显得颇为诡异。
他推开大门走进去，偌大的房子竟然空无一物。
保姆何姨领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一看是鹿以骁，又惊喜又伤感：“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再看一眼落魄的男孩，她急忙从行李箱取出一件大衣，给他披上，问：“怎么弄成这样？”
“何姨，怎么回事？”鹿以骁拉了拉大衣，有点不明所以。
何姨扫视四周，然后回过头来，叹了一口气：“老爷夫人前几天办了出国手续，估计是要移民了。他们要把这房子卖掉，过几天就会有新住户入住。我在这工作了十几年，从没见过他们走得这么急。”
他们又抛弃了自己。
从五岁开始，他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局，只是没想到是这样发生的。他们走得决绝，什么都没有留下。
原来曾经所有努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奢望，他没想到他们对自己会这么刻薄无情。
他苦笑一声，猛地想起了鹿之言那天的话。
他并不是他的儿子，所以才会受到冷落压迫。鹿之言既然能把自己推下悬崖，会把他抛弃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他曾经对自己苛刻严厉，甚至到残忍暴虐的地步，对他的母亲的恨到底有多深，可想而知。
鹿之言是恨他的，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被隐瞒了十几年，才意识到自己的所有付出都不过是个笑话。
他其实很想问他母亲为什么要出轨？他的亲身父亲到底是谁？为什么连她也不要自己了？
如今，这些问题对他来说似乎毫无意义。
“那你呢？”
“我也被辞啦，老了，回老家安享晚年吧。”何姨饱经世变，早已看破红尘，只是感触良多，对这房子还是有浓厚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徘徊这么久。
她走近鹿以骁，仔细端详着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男孩，眼露悲戚：“你真是可怜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老爷他真是枉为人父，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何姨，我没事。”鹿以骁并无多大感伤，反倒有种前所未有的释然。或许，这于他而言，保不准是件好事。
“也罢，少爷您绝顶聪明，以后肯定大有作为的，你父亲眼瞎，他迟早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何姨替他打抱不平，平时一直难以启齿的话终于吐出来。
随后又是一声感叹：“夫人也是可怜的女人呐。”
顿了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抓住鹿以骁冰凉的手，放到他的手心，语重心长道：“这是你母亲一直以来存的私房钱，就怕有个意外，临走之前，她偷偷让我交给你。叮嘱我说，以后你一个人生活，有什么困难就去找珞珞阿姨……她还说一直以来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
鹿以骁盯着银行卡，脸上依旧云淡风轻的神色，内心却五味杂陈，良久才缓缓开口：“谢谢何姨。”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待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她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封建妇女，卑微软弱，唯命是从，毫无主见。虽然她对自己的日常照顾得一丝不苟，但他心里面还是恨她的，他讨厌她的懦弱无能，讨厌她低眉顺眼的模样。
何姨离开后，他便回到房间，看到房间的东西都完好无损，有点庆幸。
他从衣柜翻出浴袍，一如既往地洗完澡后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脑海中闪现过往林林种种，最后切换到便利店门口，那个清丽的女孩，天真烂漫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慕沂。”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嘴角不经意上扬，仿佛空气变得清甜，一时心情舒畅。
第二天，他一大早便去银行查询卡里的余额，一共37865元，加上他自己存下来的零钱，不到五万。
往后他的生活，就靠这么点钱维持了。该怎么花钱，又怎么赚钱，他必须作出合理的规划与打算。
他买了一个新手机，整理好行李已是傍晚时分，便打电话给许珞珞，他的小姨。
许珞珞与许琴虽为姐妹，但性格迥然不同，她独立自主，聪明能干，大学主修语言学，精通八国语言，毕业后就跻身于上流社会，与名门望族为友，跟随客户周游列国，生活可谓多姿多彩。
她也是唯一一个对鹿以骁关怀备至的人。
“喂？”电话响了六声总算接通了，只是那边风声太大，许珞珞的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几个调。
“珞珞，我是以骁。”他顿了顿，问，“你在瑞士吗？”
“不愧是天才，这样都猜到。”
“我是根据时间轴还有你那边气候推测的。”许骁淡然回答，又说，“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谈谈。”
“有啊，我先进屋。”那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着关门声落下，环境瞬间安静下来，许珞珞说，“你说吧。”
“你听说了我家的事了吗？”他开门见山。
“嗯，你妈都跟我说了。”许珞珞说，又拍拍胸膛，“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钱不是问题，姨有的是呢。要是你还没住的地方，我那啥有一套空的房子……”
“我想请你替我弄个身份证。”许骁打断她的话，简单明了说了要求。
“你身份证丢了？”
“不是。”许骁想了想，说，“我想改名字，可是没户口，只能麻烦你。”
“你要改名换姓？”
“嗯，鹿以骁这名字太耀眼了，我想做个普通人，重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边沉默里几秒，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鹿以骁看看身份证，然后收进裤袋里，问：“我现在这个年纪，是不是该上高中了？”
“你要读高中？”许珞珞大惊失色，一个已经拿了博士学位的天才，说他想去读高中？
“有问题吗？”
“当然啊！你去读高中，那些状元们还有活路？”
鹿以骁轻笑道：“既然我是平凡人，又怎么会影响他们？”
“虽然我知道你以前很低调，也不爱抛头露面，但你确定能收得住锋芒？”许珞珞反问道，毕竟鹿以骁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存在，他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男神，是男生们望尘莫及的目标，是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少年，是惊世骇俗的璀璨巨星。
许珞珞想到这些，就觉得普通人这个词对鹿以骁来说实在是奢望。
“我确定。”鹿以骁斩钉截铁，说得毫不含糊。
“不行。”许珞珞果断地回答，旋即诡秘一笑，“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不算上我一份？你去读书，那我就去当老师好了。”
“别闹。”鹿以骁无奈地说，“我不是去玩的。”
“诶，我也没说我去玩啊。”许珞珞辩解道，“既然我帮你，当然也得看着你，谁知道你会出什么乌龙啊？对了，你想要去哪间高中？我们省最好有三间……”
“a中。”鹿以骁直截了当地回答，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我要去a中。”
“回答那么快？a中有什么特别吗？”
鹿以骁脑海中闪过那天黎韵对慕沂说的话，不禁抿唇轻笑：“有我特别期待的生活。”
“那行吧，暑假期间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一切，对了，你想取什么名字？”
鹿以骁站在十字路口中间，抬头仰望苍穹，说道：“我随你姓，就叫许骁吧。”
从此以后，鹿以骁这个人将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许骁的男孩，一个普通的少年。
许骁挂了机，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