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决战前夕
王子烈被这悲伤而怨怼的场面感染，又有些心慈手软。
狄鸿怕他行妇人之仁，把粮草分出去，忙劝谏道：“殿下，军中还有一些金银财物，反正我们暂时也用不到，不妨发给遣散的老兵残兵，这样他们路途上也可以买些生活之物。”
王子烈忙吩咐众人照做，心下这才安定一些。后来他又想起副将李平祖先是燕人，他在这一带应该有熟人，便派李平联络当地父老乡亲，协助安置这些退役军人。
整个护卫营被精简为两千人。狄鸿先挑了其中五百人，要求身体精悍灵巧，善于骑射，按照亲卫营骑兵之法打造。虽然实力不及亲卫营，尤其在重甲装备方面，但狄鸿给每人配置两匹马，骑一匹空一匹，大大提高了行动作战速度。他又逐渐配置牦牛角强弓，提高队伍远程打击能力，兵器方面则以棒代刀，提高骑兵对战时的近战能力，逐渐形成了一支动则疾如烈风，战却出其不意的奇兵。
剩下一千五百人，则首先打乱之前等级编制，以亲属、老乡、朋友等关系为纽带，从最小单位上打造坚固同盟，提高队伍团结度和凝聚力。
其次则在兵器阵法上进行改良。
狄鸿研究历代兵器阵法，对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非常感兴趣。戚继光有一款鸳鸯阵，在与倭寇作战时，杀敌和伤亡比例长期维持在一百以上。最辉煌的战例，则是王仓坪之战，打败上万倭寇，斩首一百七十七颗，己方无一伤亡。
而这其中的一种王牌兵器，便是改良版毛竹——狼筅。大力军士持狼筅立于阵前，配合长枪兵和藤牌手，短刀手，宛如一个坚固灵巧的移动战车，既可对抗武功高强的倭寇浪人，又可对抗一般冲击力的骑兵。
狄鸿看后人评价，说这个狼筅的功用，更大的是在心理层面。有了护住全身的长兵器，军士们对抗敌人时便不心慌。而心理的稳定，在步兵阵地战时有多么重要，无需赘述。
狄鸿深知林氏王朝在这几年中屡屡战败，士气低落，心理恐慌是关键。要重振军队战力，提振士气，稳定军心是关键。所以他决定仿制狼筅，将其纳入步兵队伍。
再者其他威力大的兵器，往往耗资巨大，对铁制原料，铁匠作坊要求极高。而狼筅的原材料主要是毛竹，应该容易得到。
狄鸿便派人行军途中砍伐毛竹，仿制狼筅。结果军士回报，北方山中很少看见毛竹。狄鸿不解，经懂行的军士解释，才知道毛竹怕冻，在北方不易存活，所以少见。后来军士推荐了紫竹，这才解决了原材料问题。
制作军士将紫竹用火烤熨，完成枝蔓一段造型。至于狼筅中灌毒药和桐油，目前对他们来说还太奢侈，暂时省却。铁制枪头也相对缺乏，便先以削尖的竹矛顶替。
看着一天一个变化的护卫营，王子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这时，他才真正领悟到什么叫将才！
“本王何德何能，竟然得到如此一个善于行伍治军的大将。”王子烈觉得自己舍生忘死来救狄鸿，是这一年来最大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王子烈没高兴多久，便被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卷入了痛苦之中。
狄鸿派出去的斥候侦察回报，皇帝所部人马未来得及赶到望原城，北边已经出现了闻天明的部队。
原来闻天明所部虽然迂回，但走的是云中草原，地形平坦，又全是行伍之人，速度极快。而皇帝所率人马翻越的是阴山山脉，从南往北地势陡峭，又被辎重、女眷拖累，速度偏慢。
最重要的原因，则是被弥漫在上至皇帝下至侍从的娇贵之气耽搁行程。再者是满朝文臣迂腐不堪的正统思想耽搁行程。比如要择日择时出发和休息，要找风水适合的地方驻扎，还要找地名吉利的地方安排皇帝行在，如此这般，不一而足。
这帮骄傲昏聩的家伙，自以为已经逃离了南方腹地，又有护卫营殿后，便恢复了往日盲目自大，盲目乐观的摆谱形象，仿佛那闻天明大军只会在背后当蚂蚁爬一般。
闻天明抵达望原城下，经过侦查，发现那狗皇帝的行迹尚未出现，大感意外和庆幸。他看城中守军疏于防备，趁夜偷袭得手，迅速占领了城池。
这偷袭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替他节省了时间和战力，也省却了久攻不下被皇帝的人马从背后夹击风险。
他本可在城中以逸待劳，伏击迤逦而来的林氏皇族，但他也逃不掉被南方上层遥控的命运。他接到南方来的命令，要他速战速决，于是便率军向南回杀，在城南一个叫浅龙原的地方截住了林氏皇族大军。
“龙游浅水遭虾戏。”看到这个地名，两方几乎同时想到了这句诗。
皇帝那些娇贵的妃嫔们，还有身材矮小，贵气十足的皇后，都累得唉声叹气，央求皇帝下令在浅龙原休息一天再走。
制诏大学士张梦鸿和讽谏官王典则嫌此地名字不好，要皇帝往南回去一程，到那里去住。只因那里有个小土坡，名叫龙腾山。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闻天明从天而降的大军！
闻天明听到浅龙原的名字时，很不以为然，笑着对部下说道：“对方已经是将死之龙，我大军却绝非虾兵蟹将，我们要做屠龙之军！”
就让这过气的真龙天子，在此授首吧。闻天明暗暗想。
闻天明战略上藐视这过气的皇帝，战术上却不敢大意，非常仔细的将二十万大军依托地形和兵种进行了布置。
浅龙原南边是阴山一脉，因其北坡和缓，所以易攻取，难坚守。闻天明并不担心对方凭借地形坚守。所以几乎毫无疑问，双方将在浅龙原爆发一场大兵团阵地战。
阵地战的第一要务，是坚守住己方阵脚。他深知皇帝的禁卫军装备精良，如果为了杀出生路而战，其战斗力必然成倍爆发。那么如何坚守住阵地，立于不败之地，就成了他重点思考和准备的问题。
闻天明没有想到，他花费大量心血进行的阵地防御，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南方大军从天而降，皇帝和大臣们的震惊是不言而喻的。
“这怎么可能？”皇帝第一时间找来了蓝岳和左云贵。时间紧迫，他连在行在召集众位大臣议事的耐心都没有。
左云贵这个兵部侍郎恍如梦游，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相信那是闻天明所率南军。“陛下，微臣以为，定是有人假借闻天明之名诈唬。”
“诈唬？”皇帝急切的问，“目的何在？”
“或许，是不想圣上重回望原城。”左云贵见皇帝脸色铁青，不敢再猜测望原城里人怎么想，吓得赶紧说南边的理由：“狄鸿所率五千人马，纵然被闻天明全歼，那对方也该从南面追来，怎么可能从北边出现？”
蓝岳对望原城知根知底，知道左云贵所言“诈唬”绝不可能。他趁左云贵胡说的当口，理清了思路。
皇帝对这个庸才兵部侍郎失去了兴趣，转过头望着他倚重的丞相。蓝岳缓缓说道：“只有一个可能，闻天明率军绕道云中草原，竟赶到了我军前面。”
“绕道？”左云贵似乎明白过来，但他还是不甘心，问道：“狄鸿率领的五千护卫营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老臣听说烈王子也私自逃入了护卫营军中。烈王子是皇族成员，知晓我军目的地。”蓝岳语速很慢，但皇帝听完，心跳骤然剧烈了起来。
“这个不肖逆子！”皇帝瞬间猜出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务之急，是派人查探望原城是否被闻军攻占。”蓝岳说道，“若望原城在我手，那么我们可以联络城里人，内外夹击闻天明大军。”
“如果望原城已经被攻占，又当如何？”皇帝不经意的瞥了左云贵一眼，又将目光锁定在蓝岳身上。
蓝岳也歪着头看了左云贵一眼，停顿了一下，见左云贵不说话，说道：“若望原城已失陷，陛下可御驾亲出，率禁卫营主力痛打南蛮子。”
左云贵吓了一跳，不解的看了蓝岳一眼，反驳道：“陛下龙体尊贵，岂可轻易率军出战？”
蓝岳道：“陛下雄才大略，非一般皇帝可比拟。”
左云贵摇头反驳道：“臣闻雄才大略如唐太宗，宋太宗，也因御驾亲征中敌流矢。唐太宗从小便在马上征战，却因征高丽中靺鞨人毒箭，后没几年便崩于宫中；宋太宗也因中辽人箭矢，箭疮屡发而崩殂。陛下虽然雄才大略有过之，但并不擅弄武事，臣冒死进谏，陛下万不可亲出战阵。”
蓝岳道：“云贵所言也有道理。但此番作战，禁卫营将士或是皇亲国戚之子，或是王公贵族之子，个个心高气傲，绝非普通资历之将军能自如指挥。”
皇帝叹息道：“如此说来，还得朕亲自指挥禁卫营。”
蓝岳突然露出杀机，道：“陛下，老臣有一人保荐，可代陛下出战，众军不敢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