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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负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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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群雄鹰扬朱唐府,妍姝马纵晋阳城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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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陆扬一转身,只见一个女孩儿瑟缩在被中,也不得动弹,修眉紧蹙,一双明晃晃的眸子正泫泫然氤氲着些水雾,恨恨地盯着他。陆扬此时酒倒是醒得十有八九了,倒认得面前女孩子出来,正是那秉性顽皮的“上官青云”轻眉姑娘呢。陆扬忙卷身下床,正欲作揖道歉来着,忽又想起此时轻眉动弹不得,又连忙起身来,抱拳道:“事态有别,得罪了。”解了轻眉胸前与颈下的四处穴道。轻眉一纵身,话也不说,抄起床边的一口宝剑来便向陆扬乱砍去。陆扬一惊,忙侧身避开其锋芒。轻眉连剑招也不使了,索性擎着宝剑东划西砍起来。

  轻眉自顾自劈了有几十下,见始终都碰不到陆扬哪怕衣角来,将剑狠狠掷在了地上,嘴一扁,想哭,却又强忍着眼中的水汽,只是恶狠狠地死盯着陆扬。陆扬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笑道:“我……今日与旃檀兄饮了些酒,就……进错了门,姑娘莫怪。”

  轻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

  陆扬一时想不出来说辞,只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到:“要是我如实说了,且不说晋廷师叔他们怎么想,单是偷听别人家国事务,旃檀不免也要轻瞧了我;要是不说吧,单纯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主要自己于心不安。君子慎独,陆扬啊陆扬,你既然自封所谓诗酒剑,又何必去行那瓜田李下之事?不行,切不可步步错,却说就是,又有何惧?”便向轻眉细细全说了,只是隐去了南屏间事与朱杨二人商讨的些许计策。

  轻眉听了,蹙眉深思,自语道:“怪不得旃檀哥总是不和我玩了,没想到有这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啊。真是,如今不是挺好的嘛,又要去闹些什么别的事儿呢?”

  陆扬远远地抱拳道:“明日定当向令尊负荆请罪!”

  轻眉喝道:“你敢!你……此般欺侮我,还要叫大家都知道了,你叫……我的脸往哪儿搁!要是让旃檀哥知道了,你……你小命难保!”说罢,却又想起自己分明也打不过陆扬,只是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罢了,却还理直气壮地叉着腰,像一只暴脾气的小野猫一般凶着。

  陆扬迟疑道:“可……可我又该如何向姑娘赔罪呢……”

  轻眉忽道:“你知道我姓名的来历吗?”

  陆扬道:“小生学疏才浅,愿以一闻嘉聆。”

  轻眉道:“你也不必同我这般讨厌地咬文嚼字!我姓名轻眉,本是欲以巾帼之身,轻尽天下须眉之意。谁知……谁知刚遇见你,不过两日,天香楼头这一次,堂内你当着众人的面,今日里还入我衾被,就算……那正庭比武之时,你拿旃檀哥送我的精铁牡丹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还我,是故意羞我不是?该死,该死!旃檀哥不知道要怎么想呢!”说着说着,轻眉越想越不对,声音也越来越小,终是背过了脸去,香肩一耸一耸的,终还是哭了出来。

  陆扬适才去躲那杨金熠、朱晋廷二位高手的追逐,尤能屏气凝神,镇静自若,现如今看见这个英气跋扈的女孩儿正如梨花带雨一般哭着,虽没见她正脸,却也慌得不行了,只哄道:“别哭!别哭!我保证再也不见你了,明日里祝寿完了,我便回南屏去!”

  “你走又有什么用?我心里还是闷气!”

  “那……我放着你打,别用剑砍我就行了,随你怎么打,只求你消消气,可别再哭了!”陆扬委曲求全道,随即眼珠儿一转,又道:“只是你打了我,我吃痛,叫喊出来了,大家可都知道了,也非你所愿了。”

  “你……这个命中的煞星!你走吧!快!”轻眉一抽一噎的,似是有些疲了,有气无力地向陆扬道。“今日之事,切记不许外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遵命!”陆扬又傻傻作了一揖,阖门出去了。

  或许是昨日里又饮了酒、又履了险,一夜里陆扬倒睡得极香。晨起草草洗漱一番,却听闻朱唐门外一阵喧哗声,出门往外一瞧,只见那街巷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热闹,有身着兽皮袄子的大汉,有身披宝光袈裟的僧侣,有身着劲装一身干练的侠客,还有满身锦衣灿烂似是当地土绅官僚的贵人。陆扬昨日听了朱杨二人的叙话,知今日里于杨府确有一场比试,来龙去脉一通晓,自己心里也跃跃欲试起来:“不知天下英豪虎踞龙盘,又有什么俊逸人物出来?”

  一切具已打理完毕,陆扬便去寻陆银桂同婉儿二人了。婉儿关切道:“你昨日饮了多少?酒没有喝太多吧。”

  陆银桂笑道:“婉儿你也别去担心这小子了。他自有分寸的。”

  陆扬正经道:“三杯而已——饮酒八法自序:酒可过三巡,切不可过三杯!”

  婉儿摇头笑道:“又不正经了。随你啦,反正你也答应过我的。”

  三人一行直上那朱唐正庭,那宽敞的大堂中却早已是人头涌动,十六名知客伫立在门外迎宾,不时有小厮呼喊道:“恭迎五台大师!恭迎赣西天苍门莫掌门!”众位观礼的宾客礼物也堆得琳琅满目,洛阳的唐三彩、晋祠的唐碑、晋阳米芾的书帖、龙耳虎足的酒壶儿,将整个大堂照得熠熠生辉。有小厮引了陆扬三人去往那西席入座,此时宾客具已入席,陆扬一见西席,正是那傲雪寒梅梅平德,正同他旁边的二位宾客叙着话儿。其中一位陆扬也还记得,是那“大枯松手”松武,另一位发须皆白,浑身乱糟糟的,坐席不算太大,他却抱着一把瑶琴,正闭眼拨弄着琴弦,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想来便是岁寒三友中列次席的“柏老人”柏尘寰了。梅平德一转眼,见了陆扬,含笑向他点了点头,看见了旁边的陆银桂,似是有些想起身打个招呼,见陆银桂只是同婉儿说着话,怕又找没趣,叹了口气,也没有动身。

  不一会儿,朱晋廷、杨金熠也同朱旃檀一起走进了堂内,顿时喝彩声便从四围响了起来。朱晋廷三人也各处寒暄着,又被众人请上了上座。杨金熠抖落抖落算盘,笑道:“众位赏脸,莅临我杨老儿的生日宴。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天下豪侠齐聚一堂,实乃古今难有的一大胜事!四美聚,二难并,今日便把酒言欢,以武会友,大家高兴高兴!”

  陆扬此时环顾四周,方才发现熟人不少,那浙北嘉兴府上做幕僚的暗器好手“铁胆银针”龙在野、江淮“梅雨剑”文沈贤、河北盛怀门首徒刘舜耕等等,皆是从前游荡江湖结识的好侠客。陆扬也一一点头向他们致意,心道:“方才也听见那嵩山少林寺方丈枯木大师同武当灵木道人专程派人送来过喜帖的,杨金熠师叔好大能耐,如今武林好手倒有半数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了。”

  杨金熠道:“今日里除了饮酒论道,小老儿也安排了几位年轻后生舞舞剑来助各位的兴致。小徒朱旃檀,学过几样武功,平日里最喜欢结交朋友,各位若有带小辈前来赴宴的,叫年轻人们交流交流感情也未尝不可……”

  杨金熠话没说完,只听的门口众侠客一阵骚动,便从门外便听得远处“叮叮”地传来弹剑的声响来,紧接着,有一个清越的男声挟着中气歌道:

  “彼岸有花兮,夭夭沙华!

  石镌三生兮,谁歌呕哑?

  纵忘川兮,奈何汤饮?

  弹剑作歌兮,繄我击铗!”

  迎面走入一个高大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三十岁,戴着一顶紫竹斗笠,拿了一块生绢蒙住了眼,脸色苍白,腰间却胡乱插了把断剑。那人一走进堂内,陆扬顿时感觉到一股子如山岳一般凝滞的气息,心道:“此人武功定是极高,怕不在朱杨二人之下!”

  杨金熠也收了话头,笑嘻嘻道:“有幸,有幸!今日里定是大赚一笔,什么香风,竟把那独行客‘弹铗剑歌’白忘川给引了过来!”

  朱晋廷也笑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白兄,数年未见了。”

  一听这名称,众人也皆哄作一团,七嘴八舌道:“那白忘川已是数年不现江湖了,还是龙城义贾的面子大!”

  “不是说白忘川自从明珠夫人逝世以后便一心归隐江湖了?”

  “谁知道!白忘川素来同朱杨二人交好的,今日一宴莅临也算在意料之内”

  有年轻后生不了解旧事的,向长辈问道:“师父,白忘川又是哪位?”

  那长辈说道:“弹铗剑歌,击铗而歌,不过三调,剑未出鞘,人医无药!此人自成一派,不知何处飘来,又不知何处而去,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独行侠。”

  那后生道:“此人真有如此厉害?”

  那长辈肃然道:“此人使快剑,却又极慢,旁人若是沉浸在他的道中,便如同忘却了时间一般,丝毫生不出半分抵抗的力气!数年前……”他看了看白忘川,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数年前,他为那汴京明珠小姐,一人独闯大宋皇城府,将那数十名御前侍卫杀得片甲不留,惊了圣驾,忙出动高手壹拾伍名,合力围攻一天一夜,方才将他逼退!”

  那后生疑惑道:“师父,明珠小姐又是谁?”

  长辈悄声道:“是当今太子赵瑞麟的侧妃啊!可惜那明珠小姐不知怎的,明明是被强掳来的,一颗心始终挂念着太子爷,白忘川也只是一往情深罢了。有一剑,白忘川使了那弹铗剑诀,壹拾伍位高手竟然同时行动变得缓慢起来,他便一剑直取赵瑞麟,你猜怎的?明珠小姐竟然以身相挡!他见自己心爱之人命丧自己的忘川剑下,登时发了狂,长啸一声,一把剑如那白龙乱舞一般,一个霎那,抹了那壹拾伍位高手的脖子!后来他又想取赵瑞麟的性命,却见太子爷抱着明珠小姐的遗体泣不成声,一个恍惚,哈哈大笑了三声,声震寰宇,终是飞也似地出了皇城,不知所踪。这一仗打得可谓是昏天黑地,要不是白忘川及时收手,怕整个皇城都要被他屠戮了!”

  那后生咋舌道:“江湖中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长辈叹了一声,道:“也是当今皇上当年没有什么防备,那壹拾伍名高手也是临时凑出来的,那事儿发生之后,现在整个皇宫戒严,自然不可同往日而语。尔后,当今皇帝下旨追捕白忘川,却总归不能寻到他的踪迹。龙城义贾倒是难得同白忘川交好的几个江湖人士,当年白忘川进京去救那被掳走的明珠小姐,也是他安排的谋略。”且说着,见白忘川似是向这边微微转了转头,忙噤口不语,做闭口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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