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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负诗酒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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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因昔怨同根相戕,凭旧偈共走潇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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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嗒嗒,嗒嗒。

  转眼间,枯木一众皆已背受百余杖,有修行较浅的武僧一个不慎,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即使是枯木大师这一众外家功夫已练得臻入化境的得道高僧,徒受了夹带着自己几十年枯木意的棍棒,背上袈裟也具已被打破了。枯木见佛堂内武僧早已倒下大半,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随即道:“诸位少林弟子……停手罢。”

  稀稀落落的棍棒声歇了下来。大殿中鸦雀无声,唯有数十位仍还支持得住的武僧搀扶起已昏迷了的师兄弟们,蹒跚着向殿内走去。

  “阿弥陀佛,众位施主,证道惩恶大会……结束了。”枯木合十道,身着着破烂不堪的半旧袈裟,嘴边似是还挂着一丝血迹。众人经历了少林如此一着“证道惩恶”,皆心有所感触,只道是恍然如梦、思虑万千。

  枯木话音未落,只听得人群中忽地喧哗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便有一个身轻如燕的黑影掠过了诸位武林侠客的头顶,直取已晕死在演武场上的林湘竹、不情和尚。那黑衣人将他们一手一个挟在腋下,如鹰挟脱兔一般,又飞了去。彼时少林寺中僧人皆已元气大伤,枯欲急忙要出手,枯木大师却急忙拉住了枯欲,总归慢了个半拍。枯欲急道:“师兄,为何……”

  “唉,师弟,你还不明白吗?”枯木叹道,“一切皆归缘法,唯有修行净化累世业障。断除无明、嗔恨、吝啬、嫉妒、我慢等诸烦恼根,方得清净智聚。比起这个,少林所谓虚荣脸面又算什么呢。不情已经悟了,难道我辈僧人始终不肯悟出来么……”

  枯欲沉沉叹道:“阿弥陀佛,师兄说的是。”也没用动作了。

  陆扬也见那黑衣人捉走了不情二人,一凝南屏山意,脚踏云间飞雀的功夫,便欲追将上去,旃檀忽地一迟疑,喝止道:“陆兄且慢!”

  陆扬知旃檀素来稳健,停了下来,摇头道:“唉,趁人之危,做的实在是不漂亮,也不知是哪方势力,看那轻身的把式,倒像是秦晋一带的功夫。”

  旃檀犹疑了一会儿,说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是陆兄,怕也难将林湘竹一众解救脱困。不过据他方才说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应该也不会对林湘竹同不情和尚二人怀揣恶意吧。”

  陆扬看向祝红鱼,红鱼粲然一笑,说道:“陆扬公子不会又要问我甚么吧。”

  陆扬笑道:“红鱼姑娘素来精通占卜、观星一类的巫事,莫须也知道什么呢。”

  红鱼掩嘴笑答道:“你可真机灵!竟然真当我是天上下凡的牡丹仙子了?”

  旃檀道:“好啦,陆兄也莫要为难红鱼姑娘了。时也,命也,于此一事,咱们也不要太过掺和了。”

  轻眉笑道:“旃檀哥不是最不信命的嘛,什么时候也做成老和尚了。”

  旃檀无奈道:“丫头,你在外头玩也玩够了,是该回去好好让师父做做功课了。”

  轻眉撅嘴道:“旃檀哥总是用爹爹来压我!哼,回去就回去!”

  轻眉正说着,人群中忽然又传来一道声响:“枯木禅意,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哼,好一个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当年苦苦参寻了不知多久,没想到枯木意却只是蕴在了这平平无奇的《大般涅盘经》中?哈哈!好一个枯木意!好一个少林!”

  陆扬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老者自人群中缓缓踱出。那老者脸色红润、面庞精矍,挽着袖子,双臂凸起的筋肉似是盘卧的虬龙一般有力。陆扬认得他正是寒山派岁寒三老中的枯松手松武。松武身边跟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剑客,大鼻头老鸦面,留着两撇鼠须,也是老熟人了——两次败在陆扬手下的寒山门徒梅平德。梅平德见了陆扬,面色暗沉,极为难看地翻了个白眼。陆扬微微一笑,同旃檀自顾自谈着话,云淡风轻。

  松武恨声道:“正道,正道,哼,你少林多迂腐之事,今日以外,过往的迂事又少了么?当年只因我多看了几眼枯木真意,无忧那老不死便将我逐出门墙,可真是爽快!你听那不情和尚所说枯木禅意,他只是一个刚入门三月的三代弟子,你便将少林至上妙法传给了他?那少林还有没有辈分、有没有名分之说了?”

  众位侠客也有多数是认识枯松手松武的,皆惊讶地纷纷议论道:“什么?寒山岁寒三老中的枯松手,当年竟是少林的弃徒?”

  “实在是难得一闻的武林秘辛呐!那今日枯松手怕也是有备而来的!”

  “唉,还拣了个好时候,此时松武要是突然发难,以他的武功造诣,少林怕也没有几个能够承得下他的七十二着枯松手吧。”

  “此言差矣,枯松手怎么说也是江南有名的武林耄耋,又怎会趁人之危呢?”

  枯木见那不善来者,微微一怔,合十道:“只凭缘法罢了。不情便是缘法到了,不需我辈加以诱之,便自行通彻了。施主当年戾气实在太重了,先师慧眼通明,见施主虽武功基底已经到意思了,心性修行却始终不曾入室,是故将此事暂搁了一段时间,谁知施主功利心思太盛,竟然轻身进我藏经阁中,意欲窃取枯木真言,我寺为匡正法度,才将施主逐出门墙。阿弥陀佛,都是几十余年的往事了,施主自我寺出走之后,也随从后周世宗立下了赫赫战功,激流勇退,归隐寒山寺,于施主也算是良善。施主能莅临我寺参加证道惩恶大会,我等感激不尽。”

  松武冷笑道:“哼,又来唬人!我今日里来你少林,可不单单只是为了看你们自导自演这苦情戏的。四十年来,我潜心修行,创了枯松手七十二式,今日便想试试,究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厉害,还是当年的少林弃徒枯松和尚,今日的松武那枯松手七十二式更胜一筹!”

  众人听闻此言,齐刷刷地吸了口凉气:这松武竟然如此轻狂,拿自创武学来挑战流传了百余年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传闻这少林七十二绝技,分三十六硬功、三十六柔功,功夫既有不同,练习之法,亦必各异,兹特就余所聆之于师者,习之能得一二,则可江湖无忧也。而那松武又何来的底气,蔑视这七十二类奇妙功法,前去挑战?

  枯木正欲开口,忽地从大殿中走出两个面貌相仿的和尚,向枯木大师道:“寺难当头,少林威严不可动摇。我二人会会他吧。”其声嘶哑,似是扎根少室山万年的朽木一般,冥冥透着一丝阴气。按理说少林所修皆为阳功,而那两位和尚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无形的阴冷气息。枯木见状,叹道:“也罢,也罢,又如何值得呢。阿弥陀佛,既然枯言、枯语二位师兄破了闭口禅,那也是无可逆之势了。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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