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攻长沙 七
张智威慢步走到火炮前,看着眼前的火炮,七道铜箍紧紧包围着炮身,巴掌宽的炮口斜指这城外。张智威蹲下身子,手中摩挲着火炮,好像自己心爱的孩子一样。张智威熟练的装填火药,调整炮口方位,瞄准城外策马狂奔的长毛贼首,张智威摒气宁神,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整个人仿佛狩猎的猛虎只等机会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活动的目标最是难以命中,更别说要击中的目标仅仅在火炮的覆盖范围边。张智威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长毛贼有了防备,就没有机会了。张智威眼珠盯着城外的贼首紧紧不放,只等待着机会。不过张智威越看城外贼首越觉得眼熟,视力极好的他看到了贼首扛着的大旗图案,见到一个萧字在随风摆动的旗帜中若隐若现。
“什么情况?他不是死了吗?”张智威大惊,显然也认出了城外的萧朝贵。张智威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当时是他亲自操炮轰打的萧朝贵,张智威心中明白那一炮的威力。正是因为自己那一炮,贼首重伤,攻城的长毛贼撤退,而自己从一个个默默无名的小卒变成了一名掌管百十号人的把总。
思虑间,张智威看见萧朝贵面前不远处有一山包,地势颇为崎岖。张智威精神一振,心道:“机会来了。”
果然,萧朝贵看见面前有碍,暂缓了下马速,准备从旁边绕行。张智威脸皮手微微颤抖,张智威自信这一炮有八成的几率能够命中萧朝贵,只要打死他,自己就能够官升三级。蓦然地,张智威想起了昨晚上的事,自己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想起了自己的先祖,掉头看着城头上激烈战况,看着不断掉头溃逃的清军。张智威犹豫了,自己难道要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么?
“快,张把总快开炮,贼首骑马速度慢了,好机会。”
在旁观察的左宗棠显然也发现了机会,急忙命张智威开炮。
“点火手准备点火。”张智威命令道。
有了杂念的张智威没有了刚才的技艺水平,预估计萧朝贵的方向距离都出了细微的差错。只不过这个差错是不是张智威自己故意造成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点火!”
嗤~轰的一声,火炮发出轰鸣,目标直向萧朝贵。炮弹的尖啸声从天空传来,萧朝贵通体冰凉,汗毛炸开,死亡的阴影笼顿时罩在心头。说时迟,那时快,萧朝贵左脚离蹬,右脚为支点,熟练的将自己身体翻身藏在马肚子下。炮弹在萧朝贵不足三米地方炸开,气浪在空气中翻滚着,炮弹碎片四溅,萧朝贵听得马儿悲嘶一声,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炮弹没有打中萧朝贵,但萧朝贵倒霉的还是被火炮的气浪冲晕了过去。
“靠,栽了。”
临晕前萧朝贵最后意识骂道。
长沙城头左宗棠在千里镜下看着萧朝贵坐骑倒在了地上。左宗棠大手一拍墙垛,放下千里镜,哈哈大笑:“贼首中炮身亡了,天佑我长沙城啊!”
“这具体消息还未确定,先生未免太过武断了吧!”罗绕典迟疑说。
没想到左宗棠冲过去揪住罗绕典的衣领狠声说道:“我说贼首死了,贼首就死了,即使贼首没有死,那他在我们眼中也是个死人,没有什么可质疑的,知道吗?”
“哦哦,知道,知道。”罗绕典似懂非懂的点头回答。
“城外长毛贼首被我天朝炮兵轰为碎末,长沙城定能守住,将士们加油啊,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贼啊!”左宗棠大声疾呼。
而罗绕典也适时大声宣传贼首身亡的消息,不多时,城上城下都知道了萧朝贵中炮身亡的消息,守城清军军心大振,而一边的太平军满满的不可置信,萧朝贵中炮许多人都看见了,太平军当中很多人心中犹疑,但是清军在上面大声呼喊西王阵亡了,许多太平军军心不由得动摇起来,越来越不稳,更有的人想到两个月前西王也是在这长沙城下中炮伤重,如今又再现了当初那一幕,果真是天意么?
谭绍光率领这几十骑追赶着萧朝贵的,看到萧朝贵中炮,谭绍光险些从马上跌了下去。谭绍光双目呲裂,急忙对身后牌刀手吼道:“快去救人。”
谭绍光领着一众牌刀手急忙下马救人,只见萧朝贵的大青马被火炮打穿了,满地的血迹。看到大青马尸体下有萧朝贵的衣角,众人连忙将马尸体翻了过来,只看见满身鲜血的萧朝贵。谭绍光见了脑袋嗡了一下,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有一太平军说道:“你们快看,西王还有呼吸。”
谭绍光向前一看,只见到萧朝贵的胸膛细微起伏着。众人大喜,连忙察看西王身体,察看完后,众人长舒一口气,西王只是晕了过去,并且身体没有被炮弹击中,没有缺胳膊短腿。众人连忙采取措施,救助萧朝贵,缓缓地,萧朝贵缓过气来,睁开了双眼,看到谭绍光众人,只问道:“城外战斗情况如何?
这……谭绍光迟疑答道:“西王你被火炮击中,我军将士以为你阵亡了,加上城头上清妖骚扰我军心,现如今我军情势不妙啊!”
“什么?快快扶我起来。”萧朝贵一听大急,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不想萧朝贵闷哼一声,脑袋冷汗直流,原来发现自己左胳膊被马沉重的尸体压的脱臼了。
“八千岁不可啊,如今您已经受伤,不可在骑马作战了,再说城上火炮刁钻古怪,不可再行冒险,万一再出意外,我等百死莫赎啊!”一旁谭绍光连忙阻止。
“我意已决,必须去,谁敢阻我,天规处置。”不想萧朝贵的牛劲上来去了,威胁说。
萧朝贵将自己被火炮炸的破碎的王旗插在自己身后,在亲卫扶持下上了战马,萧朝贵忍受着钻心的痛苦,右手抓着缰绳,在牌刀手的护卫下,策马向前奔走。道路颠簸,身体颤抖,脱臼的左臂随着颠簸阵阵疼痛出来,锥心入骨。但是萧朝贵自己凭着坚毅的性格,咬着牙一直坚持着。
“杀!”
左臂的疼痛逼的萧朝贵大吼起来,萧朝贵策马急奔,不同先前的衣甲鲜亮,此时的萧朝贵浑身的血迹,头盔也丢失了,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身后的王旗也染成了血旗,破破烂烂。
萧朝贵一行人目标极大,攻城的太平军看见,不由骚动起来,弓手老孙看见萧朝贵,心中振奋,兴奋大叫道:“天父天兄保佑,西王没有死!”
城下太平军战意昂扬,大起大落之下,太平军的军心越来强烈。指挥作战的李开芳也看到了萧朝贵,李开芳焦黑的面庞下龇出两排白牙,李开芳脱掉了重甲,光着膀子大声说着:“兄弟们,西王千岁都能这么拼命,咋们也不能丢份啊!弟兄们随我蚁附攻城,砍死城上那群该死的清妖,杀啊!”李开芳说着提起长刀冲了上去,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太平军前赴后继跟了上去。
长沙城一女墙垛口了,一身材高大的太平军手拿着皮盾长刀爬了上来,只看见两杆长钩枪向自己刺来,这太平兵左手持着盾,用盾直接砸向一杆长钩枪,向外拨开,而另一杆长钩枪则没有那么好运躲开了,太平兵右侧身体微侧,长钩枪虽没有刺中胸膛,但还是捅进了这太平兵的右臂。
清军长钩手狞笑着转动着长钩,三寸长的钩子在臂膀中转动,终于卡住了不动,原来是钩到了肩胛骨,这太平兵惨叫一声。清兵手上用力,拖着长钩枪往后退,臂上的剧痛使的这太平兵站立不住,躺在地上被拖着走了好几步,这太平兵感觉自己的右臂要废了,软软沓沓的,献血直流,仿佛被钩断了。
太平兵睁着血红的眼睛,口里大叫着:“娘个窿,狗清妖,老子和你拼了。”说完身体直接向前,任凭长枪将自己的臂膀捅了个对穿,太平兵近到身前,张嘴咬住了长钩手清兵的脖子,一旁的清兵赶忙帮忙,不知有多少长枪刀斧砍在了这太平兵身上,慢慢地,太平兵与那清兵没有了声息,只看见太平兵身下清兵被咬破脖颈,活活咬死,而太平军只余一堆碎肉,尸首面目全非。
太平军拼了命了,各处都上演着激烈的战斗,本就没有战心的清兵纷纷溃逃,罗绕典领着亲卫砍杀了好几个清兵都没能阻止,罗绕点没法看向左宗棠,救助道:“大人,怎么办?”
“呵呵,能怎么办,军威已失,我们再也指挥不动这些兵了。”左宗棠自嘲一笑。
自古军令严明,令行禁止,全凭为将帅者军威,而现在,贼首没死,自家的将领欺骗了自己,军威没有了威信力,谁会把自个性命交给欺骗自己的将领?
左宗棠搞不懂,问什么啊?火炮都打中了贼首,就算他没死,起码也得重伤啊,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在城外鼓舞士气呢?这一切都得亏萧朝贵临机应变藏身于马下,才能躲过一劫。
越来越多的太平军漫上城头,也有越来越多的清兵溃逃,战局一遍倒向了太平军。左宗棠看着这巍峨的长沙城,哀叹道:“长沙城终归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