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难道真有现世报?
翌日近午,方圆腾一下从床上起身来,耳边听着外面的嘈杂,有点想打人。
家里的下人不是不知道规矩,但还是那么吵闹,方圆觉得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昨晚一口气杀了十五人,跟老头在一块儿,插科打诨日子还不算难熬,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也好压下去。一回到自己房间,满脑子都是血和肉,真的是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睡着了,感觉还没过多久,就被吵醒了。还是在自己的院子被吵醒。
明令过没有方圆吩咐不准靠近,没见到方圆起床不准闹出动静,十几年的规矩了,今儿忘了?
其实被吵醒都还算好,主要是外面吵吵闹闹的,让方圆做了噩梦,梦里昨晚十五个汉子,加上九岁那年那个衣着锦绣的人,一起抓住他让他偿命,虽说都被他一刀斩断,但还是很吓人的好不好?
在府上一向以亲和著名的方圆罕见的气势汹汹一脚蹬开门,大喊一声:“我还没死呢,你们这就开始庆祝了?”
个下人吓得直哆嗦,平日里好说话的小公子真发脾气时是真的可怕,以前不就有个人被活生生打死了吗?
虽然已经那件事过去好几年了,而且各个府上因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杀下人也是常态,但放在小公子身上,这种极强的反差却更让人胆寒。
“圆儿哥!”一道小身影从下人的人墙外穿过来,一下把方圆的怒气打消了大半。
下人见方圆都醒了,也不再拦着,柳绿枝三摇两摆跑过去。
余怒未消的方圆想一板栗敲他脑门上,纠结半天终究是没舍得。
八岁的柳绿枝长得太水灵了,特别是两只眼睛,跟初春解冻的溪水似的,灵气十足,平时又乖得让人心尖儿都能化了,实在下不了手。
“圆儿哥。”
柳绿枝抬头,方圆看到他眼里含着泪水,挥手叫退下人,蹲下身帮他抹开,低声哄道:“怎么了,是不是竹竿儿又欺负你了?圆儿哥帮你报仇。”
下人都退干净,柳绿枝才痛快地哭出来,那小模样看得方圆一阵心疼,领着他到房间里坐下,给他倒了一碗清水。方圆喝水喜欢用碗,比较解渴。
“跟圆儿哥好好说说,他怎么欺负你的。”方圆低声细气像个慈祥的老母亲。
柳绿枝出身书香世家,爷爷柳垂青是国子监祭酒,要不是跟申国公交情好,早就勒令柳绿枝不要跟方圆一行人鬼混了。
柳绿枝对读书不感兴趣,最大的梦想是学得一身武艺,当一个劫富济贫的大侠,这一梦想让柳祭酒愁苦不已,常常慨叹家学到柳绿枝这儿怕是要断了。
恰好石渠老爹石宽是禁中统领,一身武艺自然是顶尖的,故而柳绿枝京中最佩服的就是石渠老爹石宽。
一来二去柳绿枝跟石渠就熟了,石渠总是忽悠柳绿枝,说是叫自家老爹以后收柳绿枝做关门弟子,传他无上神功。光说不练,从没见兑现过,但柳绿枝还是任劳任怨跟着石渠屁股后头转。
石渠爱瞎闹,弄哭柳绿枝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是方圆帮柳绿枝出气,所以到现在,柳绿枝反而更喜欢方圆,气得石渠直骂他小白眼儿狼,然后柳绿枝满腹委屈的又哭了,石渠被方圆生生的打蔫儿,不敢再这么叫。
好在其实心眼儿都不坏,也不是记仇的人,隔天又开始扯皮瞎侃,翻篇儿了继续该咋还是咋。
所以看柳绿枝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方圆第一反应就是石渠又欺负他了,而且这次还欺负的挺惨,不然也不至于哭到自己门前来。
小孩儿眼泪止不住淌,双手胡乱抹着,哽咽道:“石渠哥哥他出事了。”
方圆眉头一皱,昨晚不是吃完饭就回家了么,石渠怎么会出事?
安慰好柳绿枝,小孩儿抽抽搭搭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方圆边听边组织小孩儿的凌乱碎片,把事情串了个八九不离十。
昨晚一行人离开申国公府结伴回家,石渠家最远,有一段儿单人走的距离,以往都这样。最后他一个人回家这段路走了这么多年了,这回第一次出事儿,也是最后一次出事了。
石渠一身乞丐装死在一条小巷子里,后脑遭重击,血流了很大一片。本来城中金吾没当大事,直到其中一人认出死者是禁中统领的儿子。
巡城的护卫第一时间上报刑部,同时派人把消息报给石宽。
现在石渠的尸体在家里躺着。
柳绿枝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找方圆,被告知方圆还没醒。下人知道方圆最恨被人吵醒,所以死死拦着,没让柳绿枝冲进去。
但柳绿枝不管不顾朝里闯,下人也不敢把祭酒家的小家伙怎么样,只能组成人墙挡住,这样也被他冲到了院子门前,最后把方圆给吵醒。
“走!”方圆胡乱套上衣服,拉着柳绿枝往外赶。
叫门房牵来一匹马,方圆把柳绿枝环在怀里策马狂奔。本来非紧急京中不让奔马,可随让他是方圆。
国公府的马均是良种,不一会儿便到了石府门前。一看平日里一起逛青楼的家伙来了不少,特别是昨天的那些都来全了。
“圆儿哥。”一行人看到方圆,都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都在门口围着?”
众人群情激愤,七嘴八舌闹开来,无非是石府不让他们进。
方圆闻言直接朝府门走去。估计是怕普通的下人门房挡不住一众纨绔,石宽特意叫了十几个今日轮休的禁卫守门。
看到方圆走过来他们也有些犯难,不说方圆是圣上都捧在心尖儿疼的人,也不说石渠对方圆多推崇,就他与众人的交情,几人也不好抹开面子。
方圆平日频繁进出禁宫,跟在自己家似的,一来二去跟众人就熟了,每次进出少不得打趣聊天。禁卫的饷银其实不高,家里要是真出什么事儿也不顶用,兄弟们没少承这位大纨绔的情。
最暖心的是,这个人人唾弃的纨绔还很顾虑他们的感受,每次都说自己在内库里淘了些稀罕物件儿,给他们的东西都是顺手带出来的,当时瞅着好看,这会儿就不喜欢了,干脆给哥儿几个换酒钱。
其实每次,那些东西都成了救命银子。
一群糙汉子说不出什么好话,只是恩情一直记着了。
一边是大哥一样的统领的命令,一边是恩人的请求,真的很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