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上来
罗英紧咬嘴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起方圆的话语,心中一阵激愤,又无可奈何。小心地望向方圆,只见那纨绔还闭着眼摩挲着那柄猩红得很诡异的长剑,根本没有把她当回事。
罗英心里松了一口气,若真成了给仇人暖被窝的丫头,父亲泉下有知肯定会呼天抢地,然后再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一直以罗家铮铮铁骨为骄傲的男人,丢不起那个人。
环视了整个屋子,唯一的大床被方圆占着,罗英没有天真到以为方圆会怜香惜玉,把床让给她,她也巴不得方圆就一直这样到天亮,最好不要想起她还在这个屋子,不然被真被叫过去暖床,即便羞愤欲死,她也不得不乖乖就范。
看着那似乎睡着了人,罗英闭眼感受身体里禁锢住的气息,试着强行调动起来,可那平日如臂使指的气机如同睡着了一般,蛰伏在经脉里动也不动,让她不得已只能放弃。
如今一身本事被封,整个人除了力气比寻常人大一些外,并无多大差别,身上的东西也都被搜查干净,连不怎么锋利的发簪都被取下,整个人披头散发,对方圆构不成任何威胁。
两条老狗为了保护主子真是细致入微,罗英恨恨地想着。哪怕只留一根发簪,她也可以尝试把它捅进方圆的脖子里,即便不成,激怒了方圆,让他痛快地了结了自己,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罢了,就当是忍辱负重,等待成熟的复仇时机吧。罗英这样安慰自己,将杂乱的思绪暂且压下。
“过来。”
就在罗英以为方圆已经睡着时,后者突然睁开眼睛,见她愣在原地,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罗英磨磨蹭蹭地终于来到床边,然后又如木鸡一般傻站着。
看着满面不甘和倔强的脸,方圆觉得很有趣,把刀剑递过去,道:“给我放桌子上。”
罗英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方圆,见方圆又扬了扬下巴,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罗英假装刚回过神,将刀剑接了过来。
两件兵器入手很沉,比一般的刀剑分量重,赤剑的鞘用朱红色的漆漆上,入手光滑,颜色妖异,黑刀的鞘就要朴实很多,是不惹眼的乌木做成,没有什么装饰,一眼就能看出很有年头。
这两柄神器的锐利她刚才已经见识过,虽然那柄黑刀很早就被收回鞘中,但能跟轻易斩断那两名仆从精钢所制的兵器的赤剑放在一起,自然也不会逊色。
罗家弯身低眉,藏住面部的神情,眼睛看着地面,杀意隐现。假装顺从地转过身,右手却悄悄搭上刀把,缓缓地将刀身抽出。
黑刀通体暗沉,不会显眼,而且比赤剑短两寸,出鞘能快上那么一点,这一点,在眨眼生死之间至关重要。
罗英心下一横,竭力掩饰的杀机此刻毫无阻碍地展现,豁然扭腰转身,以臂带刀,就要拖出一个光华绽放的半圆。
她习武也有二十年,被朱翊芝轻松压制得动弹不得,并不代表她是个草包,这一刀即便带不上气机,但于她而言绝对是极少能挥出的一刀,力道洗练,干脆利落,充斥着饱满无碍的杀意,和森冷的孤勇。
这一式在罗家那本破旧发黄的刀谱中,画在二十四页,因此被叫做二十四,曾经一个有书生气的先祖将这一式称为“狼顾”,与这回身杀敌的勇憾极配。
罗英算计过,若无意外,这一刀能先划破仇人的颈边动脉,再割断脖子上薄弱的肌肉,切开气管,从另一边破出。
她心无挂碍,力从足发,至腰际,旋身带臂拖刀,随后屁股上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狼狈地飞出去,扑倒在木地板上。
方圆拍着床栏哈哈大笑,一副恶作剧得得逞的样子:“蠢材!还想再本公子面前耍小心思?就凭你这样,再给你五百年也杀不了本公子!”
罗英忍着疼痛站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将刀剑收好放到桌上,全程面无表情。
“杀了我。”
“想得美。”
“很有趣?”
“聊胜于无。”方圆招手,“过来。”
罗英木着脸走过去,方圆拉起她的手看。这是一双修长的手,即使已经用砂纸磨过,细看还是能发现常年习武的茧,因此并不耐看,现在掌根处又蹭破了,往外渗着血珠,更加不讨喜。
方圆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罗英眉头都没皱一下,更狠更痛的伤她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小小的破皮根本不算什么。
“想哭吧?”方圆捏着她的脸,笑着问道。
罗英稳住情绪,假装不以为意,不想让方圆称心。可自小在花丛摸爬滚打的纨绔对付女子自是心思玲珑,哪里看不出罗英的强撑,心满意足道:“就是喜欢你这股倔劲儿。”
“杀了我。”
“都说了,还不想。”方圆扯过床帐,仔细地擦拭罗英伤口边的灰尘。
“杀了我。”罗英眼神幽深,一字一顿,方圆抬头看着她黑漆漆的瞳孔,撇嘴道:“想死自己动手,刀剑都在桌子上,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把你族谱列好。”
罗英紧绷的表情终于崩溃,大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圆无所谓地摊手:“你要我死,那我就让你生不如死咯,多公平!这世上那么多慷慨赴死的豪杰,若是都想着无非一死而已,就敢舍得一身剐来杀我,那我岂不是很困扰?”
罗英银牙欲碎,恨不得扑上去撕咬方圆的血肉,但心里知道,即便扑上去也是再挨一个巴掌而已。这个举世不齿的纨绔自称怜香惜玉,但动起手来绝不含糊。
方圆语重心长地劝说:“其实你想,你给我当暖床丫头,与我朝夕相处,摸清了我的底细,也更好下手,况且我身边那么多高人,你要是天资够用,等什么时候一步登天,杀我也不费吹灰之力,怎么算也是大赚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罗英冷哼,丝毫不给面子。
见自己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并没有被听进去,方圆有些惋惜,叹息着摇头。这番装腔作势的做派进入罗英眼里,自然是又惹起一阵冷笑。
方圆懒得去管,反正他脸皮厚过城墙,在整个京城的口水中都能活得舒心快意,还不时气得别人一病难起,罗英的反应在他那里早已不具备任何攻击力。
蹬掉靴子,方圆拍拍身边柔软的被褥,对罗英唤道:“脱了衣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