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柴荣围歼楚州兵 南唐割让长江北
显德五年春正月癸未朔，柴荣车驾来到楚州（淮安）城下，从臣诣行宫称贺。世宗柴荣登楚州水寨飞楼，距城百步，楚州城卒诟骂，柴荣左右射之莫能及。柴荣召马仁瑀至，马仁瑀搭箭弯弓，城上骂卒应弦而毙，楚州守军大惊，不敢再放肆。柴荣于是令右龙武将军王汉璋攻海州，诏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权知扬州军府事，发楚州管内丁壮，开鹳河以通运路。
张彦卿为楚州防御使，周师锐甚，旬日间，海州、泰州、静海军皆被破。世宗柴荣亲御旗鼓攻楚州，自城以外皆已下，后周齐云战舰数百，自淮入江，势如震霆烈焰。刘彦卿独不为动。时赵匡胤在楚州城北，昼夜不解甲胄，亲冒矢石，麾兵以登城。城中危急，张彦卿方与诸将立城上，其长子因泣谏：“周强唐弱，势不足以相支，又城危甚，而外无一人援，恐旦夕徒死无益，父亲不如趣降”。彦卿颔之，因顾诸将指说：“视彼！”诸将方回顾，张彦卿则抽剑断其子首，掷诸地，慷慨泣对诸将说：“此彦卿子，劝彦卿降周，彦卿受李家厚恩，谊不降，此城吾死所也。诸军欲降任降，第勿劝我，劝我者同此子矣。”于是诸将愕眙亦泣，莫敢言降。
及周军梯冲临城，凿城为窟室，实薪而焚之，城皆摧圯，遂陷。张彦卿结阵城内，对众将士说：“君辱臣死，为将者马革裹尸乃最大的光荣。”众将士个个呼说：“誓死奋击。”谓之巷斗。双方在巷内激战，日暮，转至州廨，南唐长短兵皆尽，后军太多，彦卿刀不堪用，犹取绳床搏战，不久与兵马都监郑昭业等千余人皆战死，楚州守兵无一人生降者。周兵死伤亦甚众，周世宗柴荣怒，放纵六军大掠，城内军民死者万余人，庐舍焚之殆尽。赵匡胤将张彦卿次子张光祐擒拿，如提婴儿一样把光祐扔到柴荣面前，柴荣对张光祐说：“汝父杀我将士甚多，不过他确实是英雄，是条汉子，朕饶你一命。”乃不杀。
二月甲寅，南唐天长军使易赟以城归顺。柴荣乃令车驾发楚州南巡。丁卯，柴荣驻跸于广陵，看到扬州城被焚荡之后，居民南渡，遂于故城内就东南别筑新垒，诏发扬州部内丁夫万余人修建扬州城。柴荣对随行将领、大臣说：“唐朝末年天下大乱，杨行密和徐温英雄，能够保淮安民。”于是遣使祭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墓。
癸酉，柴荣幸扬子渡观大江，此时思绪万千，想起曹操的赤壁横槊赋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乙亥，黄州刺史司超奏：“破淮贼三千人，擒伪舒州刺史施仁望“。柴荣嘉奖司超。时刘钧闻柴荣南征，发兵围隰州，隰州阙守，杨廷璋令李谦溥摄州事，谦溥至则浚城隍，严兵备。未旬日而并人至，方盛暑，李谦溥服絺绤，挥羽扇，学诸葛亮引二小吏登城徐步，并人望之，勒兵不敢动。杨廷璋派兵前来支援，北汉兵乃退。
三月壬午朔，柴荣幸泰州。丁亥，复幸广陵。辛卯，幸迎銮江口，命宋偓率舟师三千溯江而上，巡警诸郡，遣右武卫大将军李继勋率舟师至江岛以观寇。柴荣临江望见贼船数十艘，命赵匡胤帅战棹以追之，贼军退去，赵匡胤直抵南岸，一阵大杀，焚其营栅而回。李继勋率舟师回禀说：”敌人慌乱成麻，不足以惧。“柴荣大喜，乃以右武卫大将军李继勋为左领军上将军。
吴人大发舟师，次东布洲（长江口启东市），断苏、杭之路。周世宗柴荣遣大将军宋偓领战舰数百艘袭之，又遣大将慕容延钊率步骑而进，水陆合势大破南唐水兵。
时，南唐兵马副元帅李景达屡败于江北，李璟以江南危蹙，谋欲传位于世子李弘冀，乃遣其臣兵部侍郎陈觉奉表陈情，说：“朕治国无方，得罪中原，现准备将王位传于世子弘冀。兼贡罗縠䌷绢三千匹，乳茶三千斤，及香药犀象等”。陈觉至行在，睹后周楼船战棹已泊于江岸，以为自天而降，愕然大骇。至是柴荣以既许其通好，乃降书以答之，说：“别睹来章，备形缛旨，叙此日传让之意，述向来高尚之怀。仍以数岁已还。交兵不息，备论追悔之事，无非克责之辞，虽古人有引咎责躬，因灾致惧，亦无以过此也。况君血气方刚，春秋甚富，为一方之英主，得百姓之欢心。即今南北才通，疆埸甫定，是玉帛交驰之始，乃干戈载戢之初，岂可高谢君临，轻辞世务，与其慕希夷之道，曷若行康济之心。重念天灾流行，分野常事，前代贤哲所不能逃。苟盛德之日新，则景福之弥远，勉修政理，勿倦经纶，保高义于初终，垂远图于家国，流芳贻庆，不亦美乎！”
荆南军阀高保融听闻后周已经占领了南唐江北，怕后周发兵攻打自己，于是不等柴荣下令就率舟师攻打南唐，派人向中原奏：“本道舟师已至鄂州“。两浙钱俶也奏：”差发战棹四百艘，水军万七千人，已泊江岸，请师期“。此时，南唐兵船百余只驻扎于瓜步（南京市六合区东南桃叶山）。赵匡胤对水军将领说：“瓜步山者，亦江中眇小山也。徒以因迥为高，据绝作雄而凌清瞰远，擅奇含秀，是亦居势使之然也”。于是率水军破南唐兵船百余只于瓜步。
是日，李璟遣其臣刘承遇奉表以庐、舒、蕲、黄等四州来献，且请以长江为界，柴荣报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使人至，省奏请分割舒、庐、蕲、黄等州，画江为界者。顷逢多事，莫通玉帛之欢，适自近年，遂构干戈之役，两地之交兵未息，蒸民之受弊斯多。一昨再辱使人，重寻前意，将敦久要，须尽缕陈。今者承遇爰来，封函复至，请割州郡，仍定封疆，猥形信誓之辞，备认始终之意，既能如是，又复何求。边陲顿静于烟尘，师旅便还于京阙，永言欣慰，深切诚怀。其常、润一路及沿江兵棹，今已指挥抽退；兼两浙、荆南、湖南水陆兵士，各令罢兵；其庐、黄、蕲三路将士，亦遣抽拔近内，候彼中起揭逐处将员及军都家口丁毕，只请差人勾唤在彼将校，交割州城”。淮南平，后周凡得州十四、县六十、户二十二万六千五百七十四。
先是，后周知贡举、右谏议大夫刘涛于东京放榜后，引新及第进士刘坦已下一十五人赴行在，柴荣命翰林学士李昉覆试。李昉对柴荣说：“刘坦、战贻庆、李颂、徐纬、张觐等诗赋稍优，宜放及第；王汾据其文辞，亦未精当；熊若谷、陈保衡、郭峻、赵保雍、杨丹、安元度、张昉、董咸则、杜思道等学艺不精。”柴荣乃下诏说：“比者以近年贡举，颇事因循，频诏有司精加试练，所冀去留无滥，优劣昭然。昨据贡院奏，今年新及第进士等，所试文字或有否臧，爰命辞臣再令考覆，庶泾、渭之不杂，免玉石之相参。其刘坦、战贻庆、李颂、徐纬、张觐等诗赋稍优，宜放及第；王汾据其文辞，亦未精当，念以顷曾剥落，特与成名；熊若谷、陈保衡皆是远人，深可嗟念，亦放及第；郭峻、赵保雍、杨丹、安元度、张昉、董咸则、杜思道等未甚苦辛，并从退黜，更宜修进，以俟将来。知贡举、右谏议大夫刘涛选士不当，有失用心，责授右赞善大夫，俾令省过，以戒当官。”
壬寅，柴荣复幸扬州，对众将士说：“庐州乃杨行密的故乡，你们替朕守好庐州。”于是改庐州军额为保信军。以右龙武统军赵赞为庐州节度使，以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为淮南节度使兼殿前副指挥使。慕容延钊对柴荣说：“南唐失去了江北后，江南没有盐地，吃盐都成问题了！”柴荣笑说：“是吗！那他们的命脉不是掌握在朕手中了？”时南唐申屠谔先为周师所俘，柴荣封申屠谔为盐城监使，遣其赍书及御马一十匹、金银衔全、散马四十匹、羊千口，赐江南李璟。
申屠谔回到江南，连忙向李璟下跪求饶。李璟笑说：“你能够活着回来是万幸，朕失去江北不是你的错。”李璟乃遣宰相冯延嗣出使后周，献犒军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贯、茶五十万斤、米麦二十万石以答谢世宗。柴荣乃对随行的大臣说：“想当年杨行密和徐温如此英雄，没想到南唐虚有天下繁华。”于是下诏说：“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故升府节度使徐温各给守冢户，应江南臣僚有先代坟墓在江北者，委所在长吏差人检校。”
辛亥，李璟遣所署临汝郡公徐辽进买宴钱二百万并遣伶官五十人与辽俱来献寿觞。柴荣宴从臣及江南进奉使冯延嗣等于行宫，徐辽代李璟捧寿觞以献，进金酒器、御衣、犀带、金银、锦绮、鞍马等。柴荣赐冯延嗣、徐辽甚厚。冯延嗣、徐辽归，皆说柴荣是英主。乙卯，柴荣车驾发扬州还京。
壬申，柴荣再次至淮南，时宰臣范质和王溥都有家丧在身，柴荣乃命魏仁浦为京师留守，宣徽北院使昝居润判开封府事。南唐主李璟听闻柴荣再次幸淮，以为后周要渡江灭南唐，大惊，连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宋齐丘说：“当今世上能够敌后周的只有契丹，如果契丹攻打后周，臣敢保江南无恙。”李璟于是派人出使契丹。
南唐的使者化妆成渔民把文书封在蜡丸中从海上来到辽国，辽国君主耶律璟正在睡觉，下人不敢打扰，南唐使者等了大半天后，耶律璟才醒来。南唐的使者呈上蜡书，耶律璟看到后周已经攻占了南唐江北，又想攻占江南，大惊，连忙训斥群臣：“寡人睡了几年觉，后周就如此强大了！你们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朕？”大臣没有一个敢说话。初，辽国女巫肖古上延年药方，不数年，耶律璟杀人甚多，至是，觉其妄，乃射杀之。耶律璟对众大臣说：“有罪者，法当刑。朕或肆怒，滥及无辜，卿等切谏，无或面从。”于是令南京留守萧思温攻下后周沿边州县。
契丹入侵边境，周世宗柴荣命澶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张永德率领二万军马抵御契丹的入侵。南唐怒吴越国出兵帮助后周，派奸细潜入吴越国的首都放火。南唐的奸细化妆成平民来到杭州，对着杭州的仓库和油坊就是一片狂点，两浙急奏：“四月十九日杭州火，庐舍府署延烧殆尽”。
五月辛巳朔，柴荣御崇元殿受朝，仗卫如式。下诏说：“侍卫诸军及诸道将士，各赐等第优给。应行营将士殁于王事者，各与赠官；亲的子孙，并量才录用；伤夷残废者，别赐救接。淮南诸州及徐、宿、宋、亳、陈、颍、许、蔡等州，所欠去年秋夏税物，并与除放”。乃命端明殿学士窦仪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以襄州节度使安审琦为青州节度使；以许州节度使韩通为宋州节度使，依前兼侍卫马步都虞候；以宋州节度使向拱为襄州节度使，赵匡胤为忠武军节度使，依前殿前都指挥使。以左武卫上将军武行德为鄜州节度使，以前同州留后王晖为相州留后，以右神武统军宋延渥为滑州义成军节度使，其制略曰：“延渥长驱下濑之师，若涉无人之境。除凶戡难，尔既立夫殊庸，砺岳盟河，予岂忘于丰报。南燕旧邦，北阙伊迩。河壖作翰，遥临白马之津；穰下统戎，即镇卧龙之地。”淮南之役，赵匡胤之功居最，及是命之降，虽云酬勋，止于移镇而已，赏典太轻，物议不以为允。
乙巳，诏在朝文资官各再举堪为幕职令录一人。以襄州节度使向拱兼西南面水陆发运招讨使。以太府卿冯延鲁充江南国信使，以卫尉少卿钟谟为副。赐李璟御衣、玉带、锦绮罗縠帛共十万匹、金器千两、银器万两、御马五匹、金玉鞍辔全、散马百匹、羊三百口。赐江南世子李宏冀器币鞍马等。别赐李璟书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煮海之利，在彼海滨，属疆壤之初分，虑供食之有阙。江左诸郡素号繁饶，然于川泽之间，旧无斥卤之地，曾承素旨，常在所怀，愿均收积之余，以助军旅之用。已下三司，逐年支拨供军食盐三十万石。”又赐李璟今年历日一轴。
六月庚午，柴荣命中书舍人窦俨参定雅乐。放先俘获江南兵士四千七百人归本国。有司奏御膳料，柴荣见饭菜如此丰富，批说：“朕之常膳今后减半，余人依旧。”丁丑，以中书舍人张正为工部侍郎，充江北诸州水陆转运使。诏谏议大夫宜依旧为正五品上，仍班在给事中之下。
张永德率兵来到前线与郭崇合兵，一阵狂击，大破辽国兵，后周陷契丹束城县。萧思温连忙派人对耶律璟说：“后周兵锐不可当，请皇上益兵，乞驾幸燕”。耶律璟看到萧思温的急奏，怒说：“萧思温这个废物，朕叫他攻打后周，现在反而被后周来攻。”秋七月，耶律璟猎于拽剌山，迄于九月，射鹿诸山，不视朝。
秋七月癸未，以右散骑常侍高防为户部侍郎，以左骁卫上将军李洪信为右龙武统军，以左领军上将军李继勋为右羽林统军，以工部尚书田敏为太子少保，以刑部侍郎裴巽为尚书左丞，以左武卫上将军薛怀让为太子太师，以右羽林大将军李萼为右千牛卫上将军。自敏已下皆致仕。丙戌，中书门下新进册定《大周刑统》，奉敕班行天下。
丁亥，唐同州刺史元稹在郡日奏均户民租赋，柴荣因览其文集而善之，乃写其辞为图，以赐藩郡。时柴荣将均定天下赋税，乃下诏说：“朕以寰宇虽安，蒸民未泰，当乙夜观书之际，较前贤阜俗之方。近览元稹《长庆集》，见在同州时所上《均田表》，较当时之利病，曲尽其情，俾一境之生灵，咸受其赐，传于方册，可得披寻。因令制素成图，直书其事，庶王公观览，触目惊心，利国便民，无乱条制，背经合道，尽系变通，但要适宜，所冀济务，繄乃勋旧，共庇黎元。今赐元稹所奏《均田图》一面，至可领也。诏诸道节度使、刺史《均田图》各一面”。
辛丑，幸新授青州节度使安审琦第。安审琦镇襄、沔仅四年，严而不残、威而不暴，故南邦之民甚怀其惠。五年，移平卢军节度使，承诏赴镇，因朝于京师，世宗以国之元老，礼遇甚厚，车驾亲幸其第以宠之。
辽国入侵中原，北汉也发兵攻打后周，昭义节度使兼侍中李筠派行军司马范守图入河东界，屡败北汉。邢州留后陈思让奏：“破河东贼军千余人于西山下，斩首五百级。”
辛丑，江南李璟听闻后周大破契丹和北汉，大惊，召集群臣再商议对策，韩熙载训斥宋齐丘误国，乃对李璟说：“我们不如上表请降，像其他国家一样，表面归顺后周，暗中整军备战，这样后周就没有讨伐我们的借口了。”李璟同意，于是上表乞降，柴荣下诏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