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动,则不伤6
与平日接触的浓妆艳抹不同，不施脂粉的她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干干净净的脸上细腻的皮肤异常明晰，甚至可以看清脸上细细的绒毛，天生有着长长的黑睫毛，眼皮下覆着的……宋卫廷脑海中浮现平日那一双清泉般干净透亮的大眼……再下来，小巧圆润的鼻子，粉嫩丰满的樱唇，尖尖的下巴……白皙线条圆滑优美的颈线延伸进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围巾里。
除了脸，身上裹得一丝不漏，宋卫廷暗笑了一声，她今天是有阴影了吧，能把自己团成这个样子。
不过单凭这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也算是天生丽质，只不过白日被浮华蒙蔽了双眼，是非美丑难辨，不曾留意到她而已。
仁嫂收拾好出来大厅，看到已然入睡的程若安，轻声劝宋卫廷道：“要不你们今晚就别走了，在这休息一晚上。”
宋卫廷看了眼程若安，压低了声音回道：“等一下我问问少夫人的意思，不回去的话我再让你安排，你先去忙别的吧。”
在这里于他和程若安总归不方便，但此刻她睡得安然，叫醒她也于心不忍，只好轻手轻脚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静观其变了。
仁嫂见此便拿了一张毯子过来让宋卫廷给她盖上，自己下去了。
程若安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猛然想起是在宋宅，宋卫廷他们几个去了书房。她本是累极，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寻思着眯一会，没想到自己会睡了过去。想起眼下这严峻的形势，几乎要跳起来，一时呼吸不顺，气喘吁吁。
这动作大了点，旁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宋卫廷便知她已醒过来，问：“现在可以回去帝和那边了？”
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11点，她这一睡睡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幸好老爷子他们都在上面休息了，没有惊动大家。
程若安本来就心有愧疚，一听他这句话，对方有点责怪的意味，更加惶恐不安，“可以了……抱歉！”
她还想说你刚才何不把我叫醒，这样不是可以早点回去了？但既然已造成既定事情，这样说反而有点推脱逃避责任的嫌疑，只能生生地接受他的责怪。
一向伶俐的程若安这回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误解了宋卫廷，其实他纯粹只是征求她的意见而已，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只不过他平时不苟言笑，动辄让人不寒而栗。
回帝和豪庭的一路上都很沉默，这样的场面是家常便饭，程若安倒是坐得心安理得。
车子缓缓进入帝和豪庭小区一独幢别墅的院子里，停下的时候程若安已迫不及待准备下车，现在的她急需回去好好地养精蓄锐。
一直沉默的宋卫廷突然说了一句：“你的戒指呢？”双眼依然直视前方。
程若安看了一眼宋卫廷没有任何表情的侧脸，又低头看了自己空无一物的纤纤十指，如实地答道：“今天出门的时候不知道要回宋宅，没有带在身上。”她平时上班很少接触宋家人，从没出过差错，除了……这一次。
宋卫廷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无名指的物什，顿了几秒，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道，“就是说，平时都没有带，只有回宋宅的时候才戴。”
“……是。”说完抬头看他，这次事出突然，去的时候其实心里有抱着侥幸心理不会有人留到这些细节。没料到偏偏他看到了，果然是心细如发，也不知道在宋宅的时候爸妈是不是也注意到了。即使他责怪她，她也不会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很多事情，人们要的只是那个结果而已，没有人会在乎过程的艰辛以及是否情有可原。
宋卫廷倒是没有留意到她这个习惯，之前看到她纤细白嫩的无名指上戴着简洁雅致的钻戒，煞是好看，自己也很自觉地一直戴着。他以为在这方面双方算是一个默契，没想到她是阳奉阴违，原来这只是他的自以为是，要不是今晚父亲提起这件事，他还会一直自以为是。
也许，她比他更不在乎这段关系，那婚戒也只是她回宋宅时的一个道具而已。
心里莫名有些隐隐的不甘，可是自己有什么立场来责怪她，两个人的婚姻本来就不是两情相悦。即使现在，他无情，她无意，有名无实……
最后，化作无奈的淡淡一句，“尽量戴着吧。”
说完宋卫廷下车转身往屋里走。
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后面飘来喃喃一句：“那戒指太贵重了，万一被人抢劫怎么办……”声如细丝，却足已让他听见。
程若安是看不出那戒指名贵在哪里，可是自从无意中从奶奶那里得知这婚戒价格，它就成了程若安手中的烫手山芋，她迟早要把这戒指还给宋家。万一弄丢了，或者有识货的人盯上了它，她自知没有能力买一个这样的戒指。
宋卫廷更加无奈，简直啼笑皆非，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噎人的本领，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忍下把她敲晕的冲动，“有人要抢你脱下来给他就是，戒指没了还可以再买，只要人没事就好……”顿了顿，觉得此子不可教，在自己七窍生烟之前，放弃自己之前对她的要求，“算了，你随意吧！”
前三十多年是不是过得太一帆风顺了，怎么没发现和女人谈判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勉强女人不是他的作风。
“……”程若安不知道他的随意说的是戒指还是被人抢劫，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很自觉地不再问下去。
两人默默往屋里走，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老爷子的命令不能无视，宋卫廷一番思想斗争，早晚也要跟她说，反正今晚已经被她气得够够的了，也不在乎多一回，再次打破沉默：“爸想让你去宋氏集团上班，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不要！”她才不要去。爸爸送她的车都让她够心虚的了，这些都是他留给儿媳的，而不是“程若安”这个人，自己不能仗着这一纸婚书去占有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如果去那里工作她一定会窒息的。
“为什么？”
他想到她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拒绝得这么干脆。看到她这么果断的回答，宋卫廷竟有些好奇，宋氏集团有那么丢人，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的。”
“所以去宋氏就不好了？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程若安微微抿了抿嘴，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不想去……”
宋卫廷用手抚了额角，道：“并不是一定要你现在就给出答案，你再考虑考虑吧，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难道他真的不明白么？他不也是一直防备着她么？虽然她不计较，但不表示她看不出来。
遂反问他：“你想让我去么？”
宋卫廷怔住，如临大敌，牢牢盯着她，他怎么就忘了眼前的女人心机是有多深，竟然对她放松了戒备。
入职宋氏集团，就代表她将来有更多的机会从宋家得到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比如股份、权利，还有机会了解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密。
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干净而单纯的眼神，宋卫廷突然醒悟，她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连一向自诩洞若观火、立场坚定的他都被迷惑了，渐渐生出她已然是宋家人的错觉，意识里觉得她会愿意为宋家付出一切，而忘了提防她。
但让宋卫廷在这个女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疏忽，也是不可能的。何况，就算她去了宋氏集团，在他眼皮底下还能玩什么花样不成。
泰然自若道：“我无所谓。”
他的态度倒是出乎意料，可程若安不得不考虑到怎么向宋家解释，宋卫廷既然这样说，想来也不会帮忙替她解释什么，沉思了一会，道：“我考虑考虑。”
宋卫廷一言不发坐电梯上了三楼。
程若安也安安静静地上了二楼，珍姨住在一楼，许是已休息，程若安不打算惊扰了她。
微黄的灯光，安宁祥和，程若安一人整个人散了架一样，把自己重重地扔在柔软的大床上。
当初，结婚的时候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