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素

  程若安瞄了瞄时间：下午六点。

  中午因为急着赶飞机，草草扒了几口饭便了事，此刻的她已是饥肠辘辘。

  视线移到办公桌后的资本家，他犹如永不停止的精密仪器：打开桌上的文件，细细审阅，偶尔在页尾龙飞凤舞地签下几个字，合上，下一份……如此无限循环中。

  程若安在想，如果上司没下班，作为助理的她提出下班的话，宋卫廷会不会答应。

  毕竟她对这个职位没有太多的经验，她的正职打开方式可不是这样的，只要安排好自己的任务，到点之后可以随时打卡下班，无须请示任何人。

  想起有次与秦凝烟闲聊时，正牌秘书对这个上司评价挺高：“总裁其实很人性化，他会充分考虑员工的感受。有什么意见提出来，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就一定会通过。”俨然以这样的上司为荣。

  虽然上班时间他对自己不算太友好，但现在已是下班时间，下班也是合情合理，不是么？

  于是程若安鼓足勇气，“宋先生，请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下班了？”他不用吃饭休息可不代表她不用安抚自己的五脏腑呢。反正这个城市她熟悉得很，要找吃还不容易，只要让她出去。

  宋卫廷无动于衷地继续在文件上写着什么，就在程若安以为他没有听到准备重叙一遍的时候，对方抬起头，似笑非笑，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宋先生啊，她以前就这样子叫他，不然就省略主语，有什么问题？

  对了，现在自己的身份是他的员工，慢半拍的程若安反应过来，忙改口道，“总裁。”

  宋卫廷闻言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眸中闪过莫名的精光，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不过下一秒，宋卫廷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反应……放下手中的文件和笔，他从座位上起来，直直看着程若安，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程若安如临大敌地看着他走近，对方眸色深沉，像要捕食猎物的猛兽，一步，两步……

  而她，就是他的目标，走到她跟前一步的位置，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近距离的压迫之下，程若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哪知，对方再次前进一小步。

  程若安被他的两眸深深吸住，脑袋如浆糊，无法思考，没有发挥出正常的淡定，不知要提醒他停止。

  程若安步步后退，对方步步紧逼……直到……程若安碰到沙发，没有退路……最后……程若安终于被逼到向后跌坐在沙发上！

  这种情况并没有使对方停止动作，“咚”一声，宋卫廷双手撑在她背后的沙发靠背上，把程若安整个人围住……

  程若安如受惊的小羊羔，一动不敢动。眼前是宋卫廷放大的脸，刚毅的脸庞，性感的薄唇……程若安无来由感到喉咙有些干涩，忍不住小小地吞咽一下。

  两人的鼻尖将将要贴上，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比平时不知快上多少倍……如此近距离之下，她才发现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淡淡的麝香的味道……很好闻！但这样的充满侵略性的他让她感到害怕，不知下一秒，自己会不会被他当成猎物撕碎。

  程若安眼里的忐忑不安，让宋卫廷莫名地兴奋起来，“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俩目前还是夫妻关系。”

  “是……的。”回答完，程若安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于是，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努力地调整好呼吸频率。

  “宋先生？总裁？”宋卫廷一字一句地重复她刚才的话，似乎对方刚才是天方夜谭，悠悠道，“按理，你叫我一声‘老公’也不为过。”眼中浮现一丝捉弄的神色。

  程若安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眸中闪过的捉弄。好啊，仗着一纸婚书口头上占她的便宜，心中升起无名的怒火，无惧地与他对视，“rry，我做不到！”

  说完轻轻动了动身子，准备坐正姿势。

  “嘭！”他的头太低，程若安稍微一动，两人的额头撞上。

  痛……程若安见他如此还能保持巍然不动，整个身子再次瘫软回原样，同时用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刚才撞到的地方。

  两人无声对视，一秒，两秒……

  不知过了多久，宋卫廷突然严肃道，“叫我‘卫廷’或者‘廷’！”看着她清泉般的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因为惊讶不解而微张的樱桃小嘴……继续道，“以后在家就不会有那么多破绽！”

  这次过来之前，珍姨说仁嫂送补品去帝和豪庭的时候，特意详细地打听了他俩两口子这阵子相处的情况，还好珍姨圆了过去。这不是明摆着家里起了疑心？自从上次她忘戴戒指之后，他已经对她的配合彻底失去信心。

  程若安想起以前自己这样叫的时候对方的不耐烦，不是不喜欢她这样称呼？虽然程若安不擅长捕风捉影，但这察言观色，是生存之道，她略懂一些。如今为何……

  “清楚了？”宋卫廷问。

  “……唔。”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不会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与他争论。

  “叫一声来听听。”很满意她的答案，宋卫廷轻佻道。

  在宋卫廷的压迫下，程若安弱弱地开口道：“卫廷……”

  空气中回荡着她柔弱无丝的声音，卫廷，卫廷……直至消失。

  他听过很多人叫这个名字，有慈爱的、宠爱的、威严的、没有感情的……唯独……没有听过这样缠绕的声音。似乎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一声之后，无数的回声游荡缠绕，越来越弱，渐渐消失。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若是有人如此唤他，一辈子……好像是件不错的事情。

  那一瞬间，程若安看到一个眸色难辨的宋卫廷，她见过他很多面，无情、冷漠、强势、轻佻、不羁……可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一刻的他，感动？沉思？都不是！似乎是……爱恋？这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

  程若安与他对视片刻，忍不住垂下了眼，低下头，她怕自己沉溺在那潭深水之中不可自拔。

  良久之后，宋卫廷不大自然地站直了身子，移开视线。

  程若安马上抓准时机坐正，刚才两手撑得都快废掉了，可怜的她！

  而后不怕死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几点了？”他问。

  “六点。我饿了！”求放过！除了饿，最重要的是她抵挡不住他的三千六百伏的电压，再下去她怕自己……晚节不保，变成花痴！

  宋卫廷回头看了看她委屈的脸，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点了点头，“也对，是时候吃晚饭了。”

  得到他的首肯，程若安瞬间雀跃，全然忘记刚才惊险的一幕。

  拿起单肩挎包准备走人。

  宋卫廷地狱般的声音及时响起，“帮我安排一下晚餐。”

  什么？这也要她来安排？

  士可忍，孰不可忍！“我答应做你的员工，没答应做你的菲佣！”

  宋卫廷低头自顾整理高贵的金色袖扣，轻描淡写回了一句，“小秦可不会像你这样啰嗦。”

  “……”呃，好像秦凝烟是有这个功能。

  但马上又反驳：“那为什么不找她安排晚餐？”

  “她回a市了，不然我为什么会找你？”宋卫廷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他才不会承认找她是因为……怀念那晚身体的舒畅。其实秦凝烟回家之前已经把这里安排好，也有临时助理，只是既然她过来了，一物多用也不错。

  秦凝烟到外地出差逗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周，毕竟是个有家庭的人。工作是生存下去的条件，但家庭是生活下去的理由。秦凝烟的这点要求，宋卫廷是特许的。对于工作能力突出的人，他从不吝啬。

  难怪会临时找她过来做助理，而且这一下午也没见过秦凝烟。眼珠子贼溜溜地扫了他一圈，程若安想起眼前资本家刚才对她的压迫，威胁道：“你不要后悔！”

  宋卫廷笑，他还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