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素

  吃一个饭也能后悔？

  可是宋卫廷忘了，他与她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吃饭原本不算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有可能，他会后悔……让她来安排这顿晚饭。

  程若安轻松把车子停好，然后导游般引领身后的两位男士，宋卫廷和司机小李，步行百来米之后，终于到到临江的一小餐馆前。之所以是程若安开车，是因为她在z城几乎能闭着眼走路。而她没有信心在导航仪里找出一个小小餐馆的路线，以及如此精确的停车位来。

  靠近餐馆门口处是一结账桌，一位面色红润的风满中年妇女笑容可掬。不时有客人吃完了出来结账，有时里面客人叫了，便大声应一声，有时看到外面有客人过来便出言招呼。

  看到程若安，笑眯眯招呼道，“小妹，是不是要吃饭？先进来……”没说完已生生停住。

  因为她看到程若安身后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气质非凡，明显这位男子是跟着程若安过来的。中年妇女自知自己的小店，招待不了那样尊贵的客人，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程若安已经笑着回应道她，“好的。”

  餐馆很小，十来平米的样子，仅容几张4人小长桌。桌子之间的距离太少，也没有档板隔开，两张桌子之间的客人背靠背坐着，一不小心，客人后仰幅度大些，就可能碰上后面的其他人。

  饶是这样的简陋的小餐馆，仍然满座，无一虚席。客人这中，众生百态皆有之：有人等待上菜好奇张望，有人低头玩弄手机；有人悠闲只管平静享受，有人麻木任它沧海桑田。门口还有几位排队打包的客人。这小店生意挺好。

  只是这样人多拥挤的小餐馆让宋卫廷不禁皱眉，没有一点私人空间，而且环境吵杂，这与他向来的用餐环境不大一样。

  半天，挤出一句评价，“这个地方……很特别！”

  程若安对他的发言如风入耳，左入右出，不置一词。

  饥肠辘辘的她已经准备好大饱一顿，“我今晚在这里吃饭了。”说着朝身边的宋卫廷走近一步，轻声出言挑衅道，“看起来你不大乐意……要不，你另谋别路？”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估计程若安现在已被宋卫廷的眼光剜得伤痕累累，只是她此刻仍然若无其事笑容满面。

  这时，里面有一桌子的客人已经吃饭完毕站了起来，大声说笑。宋卫廷顺眼看过去，四位皆是男士，三十岁左右，衣衫不大整洁，偶有污迹，衣袖处尤为明显，看得出来他们是做体力活的工作。这几位食相或者说吃饭礼仪不是特别到位，桌上吃剩的骨头几乎铺满整个桌子，满桌子的油迹、汤水，用剩的纸巾也是直接扔在上面……一桌子的残羹剩菜，说有多惊心就有多惊心。

  这样的就餐环境，宋卫廷何曾体会过，看到这里，几乎要扭头就走。他真想知道这种小餐馆为什么能拿到营业执照！他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叫人拟一个收购计划把这一路过来看到的个体小本经营的小餐馆全部收购，重新规划整理，做成一个……不说高级，起码中档次的小餐厅吧。……嗯，回去他一定要这样做！想到此，心情稍微平复。

  一同过来的小李见此仍算镇静，虽然这几年跟着宋卫廷吃香的喝辣的，但毕竟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大排档路边摊什么的卫生条件比这更差的他也见识过，何况这种小餐馆条件已算好的了。再说有几年当兵的艰苦岁月在那摆着呢，什么样的风雨场面没见过？

  程若安见那四位走出来结账，转头对身边两位男士道，“要是没有异议的话咱们进去吃了，走吧。”说完也没有给予他们反对的机会，径自走进去，指着那满目疮痍的桌子，对服务员道：“麻烦清一下那张桌子，我们在这里吃。”

  服务员应了声便拿了托盘过去，把桌上的碟碟碗碗剩菜剩饭全部撤下。再用抹布一擦，一抹，瞬间整个桌子干干净净。

  宋卫廷想，此时这个地方有点适合做个清洁剂的广告。

  但刚才那个残酷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呢，想到待会他要坐在那里，是心有悸然。

  程若安已经在座位上坐下，看着仍在门外犹豫不定的他们，分外热情，“快点进来吧，要不等下有客人来就没座位了。”

  此人笑容灿烂，宋卫廷觉得她是在讽刺。她一定是故意的，看准了自己无法忍受这种就餐环境，看准了自己不想进去。

  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现在确实后悔了，后悔让程若安来安排今天的晚餐。

  偏偏，宋卫廷也是一好面子之人，程若安这一把激将法还真的管用。

  就在程若安想着他会怎样跟自己告别去另外解决晚饭时，宋卫廷已经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看在这是他们最后一天经营的份上，他就慈悲为怀，为他们增加最后一点点经济效益吧。

  小李对此很随意，看到宋卫廷进去，自己也尾随走进去。只是不由得脑补自己在处理严重洁癖的宋卫廷眼下这身高级意大利定制的手工西装时，会是怎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西装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

  说实话，如果宋卫廷转头走掉，程若安觉得很正常，毕竟他是那样高贵优雅的人，与这里格格不入，在这里吃饭反而有些突兀，画风不大谐调。程若安也不是没有看到宋卫廷刚才难看的脸色，只是进来的时候已经面无异色，倒是不曾见过这样委屈求全样儿的宋卫廷，看到他破釜沉舟般的步伐迈进来，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明知他是一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光他身上一件衣服，不知可以抵上普通老百姓多少月的血汗钱，非要拉他来这种亲民的小餐馆，着实有些难为了他。

  无视一路好奇怪异的目光，宋卫廷走到她身边。

  将将要坐下，程若安拦住他，道：“等下。”宋卫廷有些疑惑，然后他看见程若安从她的随身包里抽出纸巾，低头细心地擦了一遍他面前的椅子，又擦了一遍整张桌子，到他面前的那地方，更是细细地来回擦了好几遍。

  之后才示意他坐下。

  宋卫廷还不曾见她这样细心为自己做到如此分上，有些不可置信。在办公室的时候，明明她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转眼，又可以心甘情愿照顾他到这种细节上。难以理解。

  程若安这个人，有时候仁慈善良到……残忍！不是么，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哪回她在他面前不是倔强有骨气？他越捉弄嘲笑看低她，她就把头昂得越高腰挺得越直。可是有时自己为她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她表面不动声色，以为她是一忘恩负义之人，事实不是，她会默默记在心里。你不需要她的时候绝对不来打扰，你需要的时候她会不请而来。

  如果说刚才的神色自若只是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本性使然，此刻宋卫廷心里的怒气已经彻底抛到九霄云外。

  管账的老板娘见这位超凡脱俗的俊公子最后竟然真的光临她的小店，顿时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连忙过来招呼，问他们要点什么样的菜式。

  宋卫廷和小李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对这种小店的饭菜完全不抱任何的希望。于是最后把点菜的权利全部交予程若安，到了这一步，几乎是把命运交给了她。

  看着宋卫廷视死如归的神情，程若安很想笑。其实这个小餐馆没有那么可怕，她以前曾来这里吃过，觉得味道还不错，离开之后还一直对这里的粤菜念念不忘。

  饭菜卖相很好，单是看着已经让人食指大动。尝一尝，更是出人意料的可口。

  广东文昌鸡造型美观，芳香四溢，肉质滑嫩，肥而不腻；清蒸桂花鱼，鱼肉嫩如豆腐，香如蟹肉，清淡爽口，只有新鲜的活鱼才能做出这样鲜美的味道；丝瓜木耳炒鲜鱿色彩鲜艳，鲜嫩爽脆，口感丰富，很令人开胃；蒜蓉炒青菜清脆爽口，有助肠道消化；最后一例是草菇鲜汤，汤美香甜，草菇嫩鲜，质嫩可口。

  看着被他们一扫而空的几个菜碟，程若安问，“二位可满意这顿饭？”

  小李连连点头，宋卫廷则不情不愿地说了两个字，“尚可。”

  吃饱餍足之后，其实内心里对程若安升级为十分满意。没想到在这种街头巷尾的地方，也是藏龙卧虎，厨师手艺比高级饭店相差无几，饭菜唇齿留香，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