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十三客把酒论江湖
蓝棋望了望小师妹,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玲珑手道:“你当然想不到啦,还不是多亏了我。闲话少说,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目的,我也想要宝藏,但是这钥匙对我没什么吸引力。一个盗圣,居然要靠钥匙才能打开,那真是丢了祖师爷的脸。”他随意地将金步摇扔在桌上,蓝棋并没有去拿。
无踪童子道:“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同无影的赌约,江湖中人和朝廷谁会拥有这批宝藏,若是江湖人,便是你无踪童子赢。事实上,你也不必非要蓝棋拿到,反正我也是江湖人,把宝压在我身上,岂不是更好?”玲珑手的话并没有得到无踪的赞同,他反倒说:“你知道的够多的。”
“过奖过奖,小弟我飞檐走壁,四处往来,无意之间听说一些消息,那也是很容易的。”玲珑手敲着酒杯,态度十分随意,无踪童子很是不满,强忍着道:“你们谁拿到,都是我赢。”
玲珑手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位姑娘,并不想要,她不想让人打开这宝藏,不论是江湖人,还是朝廷的人。”
小师妹闻言抬起头来,无踪童子打量着她,道:“你的功夫,看不出门派,实在很诡异,此前都不知道江湖中还有你这个人物。”
“你知道这么多,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蓝棋笑着斟酒,也不看他,显得很轻松。
玲珑手道:“这几个月,我四处游荡,倒是知道了不少秘密,也算是大收获,你说是不是,蓝玉将军的曾孙,蓝棋少侠。”
蓝棋手上的酒杯被他捏碎了,脸上仍不动声色,无踪童子和小师妹都很意外,李惜儿也一时反应不过来。问道:“就是开国初被太祖诛九族的蓝玉将军?”
玲珑手笑着看蓝棋,蓝棋将酒杯碎片收拾起来,又换了新杯子,玲珑手继续道:“你不想要宝藏,你只想要借江湖之力搅得朝廷不安生,谁知许多事情都出乎你的意料。总而言之,这块肥肉在这里,谁都想用不是?”
蓝棋悠悠道:“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何必拐弯,直言无妨。”
玲珑手将眼前三个人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正色道:“你们都知道,这宝藏是锁关子打造,虽说上次有所损毁,但里面的机关仍能置人于死地。三位虽然功夫了得,但是走这机关恐怕还是有难度,就算有了钥匙,也不能进去打开。”
“那你一个人就能拿到了,跟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无踪童子道。
“好就好在你们都不要宝藏。我们四个人自然可以各取所需。”玲珑手正说话间,外头有一把扇子飞进来,这声音他识得是谁的扇子,只是如今这扇子速度更快,坐在下首的小师妹已经拿起酒杯,那扇子割破酒杯的一角,玲珑手接住扇子,笑着收起来,还未说话,船舱外铁扇就已走进来,道:“说些什么好事情,我们也来听听。”
玲珑手将扇子递给他,道:“扇子比从前耍得更好了,若不是小师妹先用酒杯挡了一下,我都接不住。”
铁扇只笑了一下,随后御剑飞鸿、和尚、跛子和月音娘子皆至。几人分列坐下,和尚将禅杖立在舱门外。
林书本在院子里,借口说自己出来散步,实则念着李惜儿,就散到渡船这头来了,因见里头灯火通明,细听声音似乎认识,走进去正和心中所料一样,玲珑手见林书来了,笑道:“今日巧了,一个个怎么都来了。”
林书见李惜儿在玲珑手身旁,并不避众人,尽量不去看她。铁扇见林书来了,往里挪了挪,林书依着铁扇坐下。
李惜儿添了酒杯,还未斟酒,陈遗爱同阮中琴也相挽着来,陈遗爱在船舱外道:“原来都在这里,怕是难得一见这样的相聚。”
林书不解二人为何会来,原来陈遗爱回宁城时无处去,阮中琴见林书一个人出来,怕他不安全,自己也跟着出来,宁城并不大,碰见陈遗爱,因此两人同行。陈遗爱同石彪之事她也不知晓,两人到船上坐下,陈遗爱只顾着说话,阮中琴扫视了一周,见李惜儿生的美貌,对她点头微笑,问道:“可是李姑娘么?”
“李惜儿。”她回答道,并拉着阮中琴坐在自己身边,亲自斟酒送到她面前。林书见李惜儿待阮中琴比自己还要殷勤,自顾自喝酒。他算了算,包括李惜儿在内,一共十三人。
玲珑手坐在上首,左边坐着李惜儿,李惜儿下一方,坐着阮中琴,林书和无踪童子,玲珑手右边坐着蓝棋,蓝棋下一方便是御剑飞鸿,和尚和月音,铁扇同小师妹,陈遗爱三个人坐在下首,跛子不太方便,搬条凳子在月音和铁扇转角坐下。
玲珑手见众人坐定,道:“这么多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无踪童子接下话茬:“想不到江湖也是人才济济。”
“难得有时间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几位皆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趁着这月色荷香,把酒言欢,也是人生乐事。”御剑飞鸿道。
蓝棋但笑不语,却见跛子用弯钩勾着个什么,原来是陆双雪,阮中琴忙起身道:“不要伤她,她身上还有伤。”
跛子的弯钩钩得不深,陆双雪眼中流过一丝感激,跛子迟疑不下,和尚见阮中琴站起来,他也道:“三弟放了她算了,这姑娘都发话了。”
月音见陆双雪,问道:“简素心让你来的?”
陆双雪歪过头去骂道:“久冬的叛徒,也直呼师傅名讳。”
和尚起身道:“骂谁呢?小孩子家家不会说话,三弟给我割了她舌头。”
跛子正要动手,阮中琴心想,江湖人都爱割舌头么?林书听见割舌头,想起任谦来,但陆双雪终究无辜,遂阻止道:“算了,卖我一个面子,今日莫杀人。”
铁扇见状,也道:“三哥算了。”跛子遂放手,陆双雪望着座中诸位,也有些不认识的,待目光落在小师妹身上,她惊讶道:“是你?”
众人都看向小师妹,她的身份一直成谜,连玲珑手和无踪童子都不甚了解,难不成陆双雪竟然认识她?小师妹看向陆双雪,陆双雪上前道:“就是你去找掌门,告诉她这……”陆双雪还未说完,小师妹就已经点了她的穴,带她出去,和尚要追,御剑飞鸿出手压住他,无踪童子笑道:“似乎越来越好玩了。”
不多时小师妹就回来坐定,陈遗爱道:“你们可别说你们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聚会的。”
“自然是,美景美酒美人都有了,不把酒言欢,岂不是辜负了美意。”玲珑手一边喝酒一边对铁扇说道:“你怎么也来了,许久不见你。”
铁扇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藏得够深的。”玲珑手的眼睛像夜里的猫一样闪烁着绿光,他的瞳色的确有些绿,毕竟他身上有着一半波斯人的血统。
林书却一直喝闷酒,铁扇对林书道:“想不到公子也在这里。”林书放下酒杯,说道:“只住几日便走。”
无踪童子道:“既然几位都来了,我便把话挑开来说,不论你们中谁得了宝藏,都是我赢。决不可落在朝廷的手上。”
蓝棋道:“至少我们几个人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李惜儿弹起琵琶,御剑飞鸿道:“自祝亭云去后,江湖之中,实在没有能当大任之人,虽说此前祝亭云在时江湖也不太平。但是如今江湖元气大伤,江湖大派只有简素心和沈燕阳武功尚可,拂春派掌门秦留和辞秋派都闭门不出,一心清修,元气大伤了。此后皆是各路游侠,武林如今已无盟主。”
“秦留老小子才不会夹着尾巴乖乖躲在蓬莱岛上呢!”玲珑手笑道。
“话说得好好的,又扯上盟主来。管他谁做盟主,非要做盟主,祝亭云这盟主做的,命都没有了,我才不要做盟主。”和尚嚷嚷起来,林书道:“祝盟主是一个真正的大侠,我很是敬佩他。”
李惜儿笑道:“佩服归佩服,还是活着好,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活着的时候,都说祝亭云好,死了后,还有几个人记得他。”
铁扇道:“记得的人自会记得。”和尚抓了一只鸡吃起来,道:“该吃吃,该喝喝,管他记得不记得。”
陈遗爱见他毫不避讳,酒肉样样来,自己也解下盘花牛皮鞭,身上挂着的如意球发出窸窣的声响,无踪童子见了要拿来看,陈遗爱取了给他,他琢磨一阵笑道:“锁二爷的手艺还是很好。”
林书惊讶道:“你怎知是他老人家?”
“好歹我也活了这么多年,见的多罢了。”无踪童子正要将如意球放在桌子上,却见手上空空,玲珑手正倒腾着如意球,略带不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这造锁的,除了五百年前的锁关子是个人物,我有几分看得上眼,剩下的这些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蓝棋摇摇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锁二爷当年有多厉害,只是如今他不愿踏足江湖,他若出手,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我不信,若是真这么厉害,江湖上早已有他的传说了,可见并不厉害。”玲珑手随意地将如意球掷在桌上,如意球却绽开来,散出许多红豆来。铁扇以为是什么暗器,早已出手要挡。和尚见红豆圆圆地滚到身边来,大胖手抓起一把来,道:“原来是红豆,生的又不能吃。”
陈遗爱自任谦将这如意球送给自己就没打开过,因它不大,有时候挂在身上也好玩。哪猜得到里面是些红豆。红豆落在李惜儿裙子上,李惜儿轻轻拈起一颗来,念叨:“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李惜儿念温庭筠这句诗时,陈遗爱脸一阵红一阵白,林书呆呆地望着李惜儿,阮中琴见场面有些安静,道:“温庭筠这词原来是有两首一起的,都甚好。”
林书答道:“第一首比第二首更好,合欢核桃终堪恨,里许原来别有人。”
李惜儿笑道:“那前头还有两句怎么不说,一曲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林书被噎着话说不出,阮中琴觉得自己越说越乱,蓝棋看在眼里,道:“要吟诗作对,那就去外头找几个书友,在这里,是不兴这文邹邹的东西。”
和尚也道:“就是就是,说些什么又听不懂,读书人简直有毛病,杀鸡都怕的人一天天恩爱缠绵,不知道说些个什么,大老爷们跟个小姑娘似的。我还记得有一次,听一个说书的讲江湖故事,纯粹瞎扯淡。”
陈遗爱道:“尽是些男人写的,大抵无非是一个男子,走入江湖,短短几年就修得绝世神功,一路走来有死心塌地的挚友,痴心一片的女人,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别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说到底,不过是现实中没有,就幻想自己能有这奇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林书在一旁道:“读书人也不尽是如此,还有一些不是这样的。”玲珑手道:“剩下一部分就指望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考取功名,立身立名,迎娶高门女。稍微好些的便说能做宰相贤臣,辅国治民,最后像范蠡一样,携西施这样的美眷,泛舟西湖之上,隐去功名,留待后人传唱。”李惜儿嗤嗤笑道:“这倒是真的,文梦武梦都做了,千百年来能如此的也只听说过范蠡,张良而已。如今这些人考取功名,指望着出人头地,谁还有那份心辅国治民!”
“就算有,但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最是无情帝王家,管你是忠是奸,哪朝哪代不是这样?于谦大人总算得上是好官,不是一样被杀?徐有贞坏也是坏,朱祁钰一样容不下他,昨日能拥立朱祁镇反朱祁钰,朱祁镇不一样担心他将来故伎重施?”说这话的正是蓝棋,林书听罢吃了一惊,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挑拨才使徐有贞被流放?他道:“难道徐有贞不是因为同曹吉祥石亨等人交恶,三人生嫌隙导致的么?”
蓝棋冷笑一声:“朱祁镇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来石亨曹吉祥他一样留不得。这就是皇帝,最是无耻。”
林书仍觉得不可思议,道:“开国时大将蓝玉被太祖诛九族,难道也是因为……”他还没说完,蓝棋已重重放下酒杯,林书见蓝棋面容冷酷似冰山,硬生生把话憋回肚子里,陈遗爱却说道:“也就是说,将来石彪石亨等人也会死?”
“现在是用人之际,太平时期不会用将军,历来如此。石彪等人手上那么多士兵,那老皇帝怕是睡不着。”无踪童子倚着船舱,看向陈遗爱。陈遗爱恨恨道:“我从前瞧不上石彪,如今边境不安,他也能戎装战马,镇守边关,不失为一条好汉。比起皇上,要好得多。”
玲珑手道:“看皇帝不顺眼,你们自己做皇帝好了。”阮中琴听见这样的骇人言语,不禁色变,这可是谋反。
和尚笑起来:“整日窝在那小房子里,哪里有我们自在?若是我们进紫禁城去,以我们几个的身手,早把他赶下来。可我们那犯得着这样做。”
“谁做皇帝都一样,大权在握谁想给别人?日日担心这个篡位那个谋逆,骨肉相残的事还少么?实在不如我们这几个人,虽不是血亲,却也是结拜之交,山野之间自来去,好不逍遥。”月音亦笑道。林书道:“还是羡慕你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
跛子却连着摇摇头,道:“小公子你还是太年轻,快意恩仇,你可曾见简素心跟你快意恩仇?江湖可不只有快意恩仇,还有人心险恶。”
“难道不是该亦敌亦友好好切磋武艺么,简素心心狠手辣,但是毕竟也只有一个简素心,江湖人还是很好的,坏人,哪里都有坏人,不仅江湖有,朝廷还有那么多贪官酷吏呢!”林书觉得他们将江湖人看的太坏了,可能这和文人相轻道理一样,因此想要辩解。在座除了阮中琴皆呵了一声,连不言语的小师妹都露出冷笑。
玲珑手道:“那是你没见过比简素心还要坏的人。常州辞秋派皆是专职杀手,杀害无辜不计其数,当年替人屠了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活口,还不够惨烈?”
林书听罢胸中起火,道:“这也没人管么?”
“谁管,做得干干净净,一把火烧了,知县就算知道也不敢纠责,不过就说是天灾,还能怎样?”铁扇冷冷道。
林书似乎不相信,道:“你们不是编故事吓唬我吧?”
“没有骗你。这是真的。”铁扇望向别处,手上的扇子开了又合上,合上又打开。
林书道:“你怎么知道?”
铁扇抬起头时,她的眼眶已经红了,眼角噙着眼泪没有掉下来,道:“因为那是我的村子。”她说着跑出船舱,和尚要去追,月音却自己去了,道:“二哥你坐着。我去。”
玲珑手并不知这一层,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林书更是后悔自己问,也追出去。李惜儿见了,绞着衣带不做声。余下的人依旧喝酒,御剑飞鸿道:“所以后来江湖上就没有杀手辞秋派了。”
蓝棋看向他,还没开口问,和尚笑道:“他们屠了我五妹的村,我们几个便屠了他们整个门派!”阮中琴见和尚有些粗鲁,又说这话,只不停地喝水。陈遗爱喝彩道:“就该这样,血债血偿。”
铁扇坐在桥头,月音刚想上前,林书早就跟上来了,月音心想林书说话或许更管用,眼神示意林书自己转身回船上去。
林书也在桥头坐下,尴尬道:“我,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痛处的。”他边说边去看铁扇的脸,铁扇别过脸去不让他看,林书站起来道:“你想哭就哭,我站这不走。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是很凶的,不然你今天也凶我一顿好不好?”
“我见过讨饭的,还第一次见讨骂的。”铁扇被他说得没绷住,嗔笑起来。林书见她笑了,心下遂安,趁势道:“我这人就是这样,骂一骂我还舒服点。以前叔父在的时候,哪一天不骂我。”
铁扇本就不生气,只是有些伤心,笑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凶吗?”
林书想讨她开心,撑着下巴假装沉思的样子,道:“要说我叔父有十分凶的话,你大概也就十一分吧!”
话一出口,自己的腿就被扇子敲了一下,瞬时疼遍全身。铁扇道:“其实我不是这么凶的人,只因我长得不恐怖,出来跑江湖别人都不怕我,所以总撂狠话。”
林书忍着疼端详铁扇,他也不曾好好看过铁扇的模样,只有十七岁的铁扇,脸有些圆,梨涡很甜,林书看着竟笑起来,铁扇道:“你又笑什么?”
林书笑着说:“看起来倒是不凶,只是你装凶还挺像。可能我那个时候初出茅庐,如今我们也算熟识,怕是不怕你,觉得你倒还蛮可爱的。”
铁扇脸红了,夜色中也看不见,林书没有注意,摘了一朵半开的荷花,铁扇道:“你好好的摘它做什么?”
林书把花给她,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有孩童一样的单纯天真,那笑容总能让人恨意全无,身上都温暖起来。他道:“你曾经用扇子给我送过一枝桂花,礼尚往来,也送你咯。”
荷花花瓣上细细的纹路,一片一片像粉色的小勺子,铁扇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林书认真起来,道:“我的记性比旁人要好一些。自小跟着叔叔长大,别人一点一滴好意,总是不自觉记着,所以我这脑袋里装的事情太多了。”
铁扇也喃喃自语道:“七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长这么大,十年,多亏了四个哥哥姐姐照顾,你的感受我懂。”
林书猛然望着她,她又说:“我真的懂。”林书的心中最隐秘的所在也被探寻到了一般,这种懂得的重要远比多少句喜欢都来得深入人心。铁扇继续道:“十年来,我见过许多人,不管会不会武功,武功多好,男女都有。但是你不一样。”
“我当然不一样,我长得就和别人不一样。”林书又不正经,铁扇笑道:“也不是为这,人们来来往往,追名逐利,有时候江湖人杀人,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快意恩仇,可是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没有人真的在意那些无辜的人,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却成了牺牲品。旁人不知道,谈起侠的时候,总觉得侠是好的,可是江湖上那么多人,多数都是为了私仇罢了,即使是一些说着要为国为民,锄强扶弱的大人物,又做过几件好事呢?”
林书问:“所以祝盟主坟头的花是你给的?”
铁扇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在宁城之祸以前,只有你会为百姓担心,这是你不一样的地方。宽厚善良的你让人觉得很好。”
林书摇摇头:“可是我身边的人还是因我而受伤。也许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江湖没有那么单纯。”
“你有没有见过动物争食?江湖没有法律,所以有时候就像一群猛兽在争斗,但人毕竟是人,争斗残酷,有时候仍有温情。”铁扇一字一句道,手上抚摸着荷花。林书又问:“那江湖究竟在何处?”
铁扇笑了,将荷花去噌林书,道:“你已经在江湖路上了。”
林书见她扇子在地上,拾起来看,扇子很简单,也没有花纹,沉甸甸的,扇柄因常在手心磨损而发亮。他看见铁扇的右手心有茧,带着些疼惜的声音问:“练这兵器手很疼吧?”
铁扇缩回手,道:“还好,还好。”林书却道:“还好都是用来安慰人的,不是么?”她不置可否。林书继续道:“以前婶婶为我做衣服,一番苦心,也谈不上喜欢,总说还好还好,不想伤人心,不想让人担心,所以总说还好。还好就是没那么好。”他见扇子沉,又细思铁扇平日里运扇的手势,他自己也将扇子展开合上,道:“明日你若不走,晚上在这里等我,我给你带个东西来。”
铁扇问是什么,林书神神秘秘不肯告诉,两人又说起各自的往事,不觉更深。荷花也是一团团的,因月光洒下,浓淡之间或明或暗,时不时漾动着的水圈荡出心事一串一串。
渡船上几人饮酒,有似和尚这般提壶豪饮的,有似蓝棋这般小口慢品的,还有似小师妹这般滴酒不沾的。虽则是李惜儿给阮中琴倒的酒,阮中琴也只勉强吃了一杯,之后便以茶代酒。这样的热闹场合她是疲于应对的,更何况所面对的,皆是一些谈论打杀的江湖人。
玲珑手酒过三巡后,面色不改,说道:“俗话说见者有份,今日既然都来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分了。”
“东西还没拿到,就讨论着怎么分,想吃唐僧肉,这也准备得太早了。”御剑飞鸿刚说完,玲珑手就笑道:“于我而言,此事不过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他用手指蘸酒,在桌子上画起来,边画边道:“我已经下去过多次,这里头的机关共有十二层,若不是我自小干这一行,早就要了我的命。就算是在座的各位,身手了得,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真的到了最后,反倒简单了,钥匙都在这,直接用钥匙开就好了。”
无踪童子戏谑道:“你不是说你不用钥匙也能打开它么?”玲珑手的眼睛滴溜溜转,道:“自然有办法,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到。我见那石门光秃秃的,按理说再重的石门也有人能用蛮力打开,更重要的是,当初锁关子建造这机关,必然会留下其他出入口,可是我找遍了,也找不到还有什么机关。这就很奇怪。”
蓝棋道:“锁关子不会武功,他能安全脱身那定然是留了后路。”
阮中琴知道他们在说宝藏,反正也是不懂的,时不时向外头张望,李惜儿扯她袖子低声道:“那小妹妹喜欢他,他不会有事的。此刻正花前月下,你呀,不用担心他。他好着呢。”阮中琴道:“可是这么久不见回来。该不会,”李惜儿抿嘴笑了,道:“发生点什么才好呢。”
陈遗爱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机关或者其他入口,也能找到宝藏?”
和尚有些醉了,道:“要我说,我们几个弄点炸药来,或者我们几个直接把那破机关倒腾坏得了,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真是麻烦,别说底下石门,就是铜墙铁壁,我禅杖一挥,也能给他打个稀巴烂。”玲珑手道:“这么容易就摧毁的机关,就不配冠上锁关子的名号喽!”
和尚不服气道:“我不信,就算我不行,我哥哥也不行么?我大哥御剑飞鸿就上个月剑术精进不少,那可是天下无敌手。”玲珑手问道:“御剑飞鸿这个名号是响亮,可是出门连剑也不带一把,也没看过你出手,谁知道真假。”
蓝棋此前倒是和御剑飞鸿交过手,在徐掌柜的客栈里,那个时候的御剑飞鸿不知蓝棋功力,因此轻敌大意才吃了亏,如今他已练功二十年,前不久有所突破,但身为大哥,总以稳重为先,甚少出手。和尚听玲珑手言语之间似有轻慢,道:“你不知道,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吗?”
陈遗爱接话道:“也真是奇怪,你们五个人竟然都没有名字,皆取这号。”月音回道:“我们五个人,都不过是没有家的人了,姓甚名谁还有什么要紧,取个号跑江湖也是常事,就像无踪童子,玲珑手,真名不也无人知了。”
和尚道:“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