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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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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悼亡妻闺记藏玄机 救郑寻官女嫁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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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中琴每天照顾文夏和来栀,生活平静也有乐趣,竹叶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关于竹叶青,他们知之甚少,但他们都知道他不是好惹的。林书帮郑寻的忙,郑寻不是做生意的料,来这里许久了,生意上的事还不如林书熟悉。直到初秋时节的某一天,林书却找不到郑寻,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倒是阮中琴发现了他在此前付玉筝的阁楼上,林书见他一个人喝闷酒,酒瓶七倒八歪,郑寻脸色微红,似乎有些醉了。林书记得他酒量很好,不至于喝成这个样子。

  林书走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郑寻转头看他时,他已经在自己身边坐下。郑寻露出一丝苦笑,道:“一年前,就是在这里,擂台比试,我赢了石彪,稀里糊涂成亲,我遇到了玉筝,她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女人,可是她却早产难产,匆匆离我而去。你说老天为什幺要这样对我啊?”

  林书搜肠刮肚想不到安慰的话,自己又何尝不是四处流浪呢?也拿起一壶酒灌自己,末了道:“好在还有文夏和来栀。”

  “是呀,好在还有他们。”郑寻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两人在阁楼上开小轩窗,这房间自玉筝走后就封住了,郑寻偶尔来这里坐一下,想象着玉筝还在的样子。时间越长,郑寻所能记得的东西越少。岁月真是个无情的东西,人的记忆也会慢慢减弱,郑寻总还记得她。他们坐到白露初上,明月如水后,便不再喝酒。郑寻随意地去翻付玉筝的梳妆台,里头还有几件金银首饰,左边黄桃木抽屉里有个檀木镶玛瑙的小匣子。郑寻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一本册子,蓝色的面,上头写着‘轩窗小记’四个字,但郑寻是不认识的。他递给林书道:“你帮我看看写的什么,我不识字。”

  林书犯难道:“这样不太好吧,许是嫂子生前的一些闺情小记。”

  郑寻微笑道:“那正好,你可以读给我听,她以前的生活,我如今也可以当个慰藉。”

  林书想来有理,翻开看一页,上头有日期,的确是手记。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十三岁的时候记了第一页。林书一边念给郑寻听,郑寻听到玉筝以前偷溜翻墙种种趣事,又是笑又是哭。林书继续念着,却受到了惊吓一般手颤抖起来。

  “怎么了?”郑寻问。

  林书的脑子嗡了一声,秘密一个接着一个,只见付玉筝十五岁生辰那日所记的手记写到:

  今日虽是及笄之日,但同爹爹在宁城做生意,又无娘亲,只请了当地一位大娘为我挽了发髻。有一乞儿偷溜进客栈乞讨,我见他模样可怜,背着爹爹施舍了他一些饭菜,又与他几身新衣服。乞儿感念我的薄赠,自怀中掏出一本旧书,言为武功秘籍。问其何处所得,原其在斗溪山上见一伙人争抢,几人俱亡。乞儿恐是好物,收在怀中,待要转手卖给他人,奈何旁人都不识货,不肯收此物。乞儿遂赠与我,自幼痴武,彻夜看完,甚是震惊。想此等宝物,引得众人争斗无休,却落入乞儿之手,不禁令人唏嘘。为免无休争斗,死伤无数,遂烧毁,以此记之。

  读罢二人面面相觑,林书直觉那本被付玉筝烧毁的武功秘籍就是宁城宝藏里头的秘籍。若说是巧合这也太巧了。林书接着往下读,又有许多故事,但只有这一处和宝藏有关。林书固然惊愕,却也算得了个明白。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些东西争来争去,原来早就已经被付小姐烧毁了。江湖人还为此争得头破血流,真是滑稽。”

  此后林书再不将宝藏之事放在心上,在京城住了一年,这一年当真是快乐无忧,阮中琴同他作伴,文夏和来栀都已经会走路了。文夏浓眉大眼,更像郑寻,而来栀清秀可人,更像付玉筝。

  林书住到付十州回来,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女人。那个女人身怀六甲,看得出来是付十州的填房。这娘子姓花。花娘子生的美艳,但多少有些俗气,脂粉味浓得熏着林书郑寻。郑寻见花娘子跟自己年纪相仿,却举止轻浮,辈分摆在那里,仍以岳母之礼待之,在府中的时间少了。

  花娘子见郑寻是个呆汉,不甚喜欢,但林书潘安神貌,卫玠风流,几次三番想要勾引。林书自李惜儿后不再是个不谙男女情事的少年,花娘子第一次暗示的时候他已经有所警觉,但念在她是付十州的填房只能假意不知。次数多了林书只好明示警告花娘子注意自己的身份,况且她还身怀六甲,更要检点些。

  花娘子没有引上林书,怀恨在心,屡屡在付十州面前进谗言,付十州也有些烦了。一日,林书见后花园回廊隐蔽处似有人私会,对这等事他本不放在心上,却见那两人身形颇似花娘子和管家鲍叔。林书觉得可疑,悄悄上前见两人拉拉扯扯,心下已经疑惑,又听得他们交谈,原来花娘子腹中所怀,乃是鲍叔之子,他们密谋着付府家产!

  千不该万不该郑寻经过此处,他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见躲在假山后的林书还兴奋而高声地叫了一句。这一叫林书跑也跑不掉,花娘子等人也大吃一惊,莫不是此事都被林书知道了?一时主意已生,鲍叔匆匆离去,林书没有叫住,小跑过来的郑寻也见到了逃跑的身影,但他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回廊上站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花娘子。

  事情闹大了,花娘子倒打一耙,反诬林书偷窥她整理衣衫,意图不轨,林书怎么解释都没用,只能将所见说出来,付十州不置可否,郑寻却担保林书不是那等轻薄浪徒。付十州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也没有过多处置,但越是不表态越是让人心慌。林书毕竟是外人,在此地不可久留,出了付府另寻房子住。谁知当晚鲍叔越发沉不住气,同花娘子一不做二不休鸩杀付十州。郑寻为岳丈报仇,也手刃仇人,好好一个付府,一晚死伤无数。此事闹到官府,付家其他叔伯兄弟却想瓜分付十州的财产,买通官府,官府也认定是郑寻贪图财产,关押下狱,林书只能去找竹叶青帮忙,竹叶青愿意出面,只是同时希望阮中琴以自己义女的身份嫁到岭南,配给岭南杜家的长子杜南风。说是要挟也不为过,但是阮中琴竟然答应了。

  “你可是认真的?我与杜南风有过一面之缘,人不差,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中琴想好了,嫁谁都是嫁,况且能救郑大哥,也是好事一桩。”

  林书再三劝告,阮中琴执意如此,郑寻出狱之日,感念阮中琴的恩情,同林书一道,决意随阮中琴同去杜家。郑寻放心不下一双儿女,林书想办法将文夏来栀带出来。那些付家兄弟求之不得,倘若文夏长大了又要分家产,因此付家给了林书一笔钱,将文夏来栀都交给林书。当然凭林书自己的力量当然做不到,背后少不了竹叶青的帮忙。

  到岭南后,阮中琴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岭南多雨,潮湿闷热,她身上长了些湿疹,极不习惯。过了十日,她才被伺候着换上嫁衣,与杜南风完婚,此前她从未见过杜南风,杜府下人们谈起杜南风都说他魁梧倜傥,一表人才,一把雁翅刀使得出神入化,削铁如泥,砍石若风。

  阮中琴姑娘上轿头一遭,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书香之家,对这一段婚姻又无过多期待,因此也未失态。

  洞房红烛,鸳鸯锦被,一切都准备妥当。这本该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阮中琴却没有一丝要嫁人的欢喜。她兴奋,兴奋自己竟然也凤冠霞帔嫁为人妻;她又紧张,结婚毕竟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倘若杜南风凶神恶煞,自己又该如何招架?

  她正思量着,就听得开门声和脚步声,有侍女谦卑道:“少爷。”

  是杜南风来了,盖着红盖头,她听见杜南风道:“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下人们都告退,门被带上了,真到这个时候,阮中琴反倒不紧张了,管他是人是鬼!盖头底下出现了一双男子皂靴,还有红色下衣摆,阮中琴正瞧着,盖头突然被掀开,杜南风凑得很近,近的就快要亲上了。阮中琴一时受到了惊吓转头,正好亲上杜南风的左脸颊,阮中琴的脸唰的一下通红,忙退开,自己居然主动去亲了一个男人,尽管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她低着头绞自己的裙带,杜南风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本来只想凑上前看看自己新娘子,结果这个女人居然,亲了自己一口!

  好在杜南风不像阮中琴那样娇羞,他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后用调笑的口吻道:“爹爹说你是京城竹叶青送给我的礼物,竹叶青的义女,一个端庄温婉的官家女子,我还有点不乐意。谁知夫人你刚见我就急不可耐主动献吻,很是热情啊!”

  “我……”阮中琴尽量保持镇定抬起头来,一眼就像认识了很多年。杜南风的眉眼都好,虽是武人,但模样实在不能算粗鲁,那般笑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暖人的。至少杜南风长得着实高出她的预期。

  杜南风本也没有瞧仔细,如今阮中琴抬头对上自己的目光。她长得虽然一般,但诗书浸染气质出尘,如今一身嫁衣更添明艳动人,又因羞红的脸色添了一份怀春少女的可爱,这三种似乎迥然不同的风格和谐的融合在一起,也撩动了杜南风的心。他见过的女人不算少,这么主动又含蓄,妩媚又娇羞的女子,还是越过万千红裙,一下子击中了他。风月女子也有主动的,可是她们不会脸红,闺门女子也有羞涩的,可是她们又不太主动,像阮中琴这样特别的,他是第一次见到。

  阮中琴被看得不好意思,细声道:“这是我第一次嫁人,我……我……”

  “这也是我第一次娶人,我也有点紧张。”杜南风觉得好笑,凑到她耳边说这句话。他能闻见阮中琴淡淡的体香,阮中琴同样能感受到他所呼出的气息。

  杜南风在她身边坐下,道:“今天是我们洞房花烛夜,不做点什么太可惜了。”

  其中一夜软语温存,不在话下。

  次日醒来,奉茶问安,礼毕之后,杜南风将阮中琴带到蠹心楼。这是一座九层塔楼,风格古朴,四角挂着风铃。此处安放着杜家的列祖列宗,最顶层,则是杜家藏药的所在。杜家共有一百八十种独门药,所谓独门,便是只有杜家有。就算是普通的蒙汗药,杜家的也不同于市面上其他的药,其他的药走江湖的人都能察觉得出,而杜家的,只有绝世高手才能察觉出。况且杜家每一种毒药都能做到无色无味,这才是最厉害之处,也唯有杜家才能解毒,旁人都解不了。所以杜家制毒百年,在江湖上声明赫赫。杜家同江湖朝廷都有联系,却不亲近任何一派,也不违逆任何一主,这是先祖的规矩。

  “若是我们杜家也同外头牵扯不开,很容易引火烧身。若是到时候朝野联合,各路江湖好汉齐聚,一番厮杀,我们未必有绝对的胜算。”

  阮中琴却道:“像你们这样的大家,又都是用毒高手,一般人是伤不了你们的。只是家贼难防,若是覆灭,也是同你们一样百毒不侵的人才能覆灭你们。”

  杜南风犹如一根冷针穿肠,领着阮中琴去看毒药。瓶罐分列仔细,有条不紊。每一个小格子都写了制药之法,还有解药。

  “把东西放在这里,你们就不怕被偷么?”

  “这里有人看守,况且这蠹心楼每一处都有看不见的毒药,除非是杜家的人,否则来者必死。”

  “果真?难不成就没有人来过?”

  “有两个。”

  “我猜其中之一是玲珑手。”

  “夫人聪慧也。他听说我们杜家这蠹心楼有去无回,偏要来试试,真让他给偷到了,不过后来他因无知中毒不能解,只能又来摆脱我们杜家咯。”

  “听口气你同他关系倒还不错。”

  “有几分交情。”

  “那另一个是谁?”

  “司徒逸的小师妹。”

  “她?一言不发的那个白衣女子么?”

  “是她。说来也奇怪,这每一块木头,每一片瓦都有毒药,玲珑手就是因为这才中毒的,而那小师妹就算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无所触,却安然无恙。”

  “许是因为有司徒神医在,所以不曾中毒?”

  “不去细想了,你在此处也要小心,我今早给你的白青丸服下后来此安然无恙。你需连服百日,方可再来此。”

  “我来一次便够了,这等地方,不想再来。”

  “真的没有什么想见识的了?”

  “你们的‘花过苍穹’,是最厉害的毒药吗?”

  “可以这么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想到了,所以问问。”

  杜南风见风起了,顶楼微寒,似要下雨,道:“还是下次再看吧,起风了,怕你受不住。”遂扶着阮中琴下楼归房。

  林书郑寻二人也被安置在杜府,文夏来栀已蹒跚学步,今冬最大的喜事莫过于——阮中琴有喜了!

  杜南风高兴得像个大孩子,杜家上下都来道喜,林书和郑寻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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