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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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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郑寻受辱杜小妹 林书偶遇玲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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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杜家,年夜饭女人是不上桌的,阮中琴在自己院中待着,备两样小菜,烧一壶好酒,同林书、郑寻还有文夏来栀一起过年。来栀由郑寻抱着,文夏倒紧挨着阮中琴,一刻也不肯松开。两个孩子由阮中琴照看的多,两个孩子最开始叫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琴姨。

  阮中琴见屋外放起了烟火,又是一年过年,略带悲戚笑道:“上一次一起过年,玉筝姐姐同我如今一样怀着身孕,当时忆儿和陈姑娘都在,任公子也在。这一晃,就两年了。”

  郑寻抱着来栀的手颤了一下,想起爱妻玉筝的点点滴滴,自己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实在是憾事。

  林书早就和阮中琴想的一样,只是他还漏掉了任谦,这么久,他几乎快要忘记任谦了。

  他答应过任谦回华阴的,失约这么久。不过依任谦的脾气,若是发现自己久未归家,应该会很担心才是,当即书信一封,差人送去华阴。

  几个人吃着饭,却听见有人笑道:“这就是我大哥新接的娘子么?”

  他们闻声望去,果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两边梳着辫子,身着缀星月华裙大步走进来,正眼也不瞧郑寻,看着阮中琴笑道:“大嫂。”

  阮中琴反应过来,杜南风曾跟她提过这位小妹,用毒上比自己高明心狠十倍。因杜老爷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是用毒高手,甚是疼爱。

  阮中琴起身,杜小妹扶她坐下,略看了一眼郑寻,道:“哪里来的穷小子?”

  林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女娃娃怎么说出这样不敬人的话,郑寻听后心就像被锤了一样,堵着气既不抬头也不起身。阮中琴微怒,但仍保持和婉道:“这两位是我的兄长。”

  “两位兄长?我听说你只有一个义兄,那另外一个穷小子也是你哥哥吗?”杜小妹笑着嘲讽的时候,与她漂亮可人的脸蛋极不相称。

  郑寻依旧保持沉默,林书道:“郑兄此前对我们多有关照,四海之内皆兄弟,姑娘你也是江湖人,应该懂的吧?”

  杜小妹瞧林书说话不俗,笑道:“听说大嫂温婉端庄,居然跟男子在这吃饭,义兄倒也罢了,另外那个穷小子算什么?他们是江湖人,大嫂可不是。大嫂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失了我们杜家的体面。这事传出去,从来都是好说不好听。”

  阮中琴本念在她是杜南风的妹妹,所以一再忍让,但她太过咄咄逼人,阮中琴敛起笑容道:“小姑也当注意自己的身份。”

  郑寻一连听她说了三次穷小子,言语轻蔑不屑,拍案而起,喝道:“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走远些吧,免得我这穷小子待的地方玷污了你尊贵的身份。虽然你有钱,可你哪里有个小姐的样子?”杜小妹同付玉筝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杜小妹居然不生气,露出胜利的笑容,只听见她在倒数“十、九、八……三、二”

  林书和阮中琴不知她是何意,侍女们却露出恐惧的神色,郑寻正想着这小姑娘神神叨叨些什么,却感觉身上一阵灼热,似有烈火灼烧,自己置身火炉,转瞬又觉得周遭寒冷异常,似衣不蔽体坠落冰窟,郑寻时而焦躁喊热,时而瑟瑟发抖呼冷。杜小妹见了像见到小丑表演一样哈哈大笑,林书道:“姑娘你莫要捉弄人!”

  “他自己发疯,你看见是我动手了么,我站在这里碰都没碰他,他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杜小妹斜睨林书,林书的确不能奈她如何。阮中琴也说了许多好话,她依旧不理。郑寻难受得额头冒汗,满地打滚。阮中琴见杜小妹顽劣异常,如何也不肯听的,自己又不好动手,只好请她大哥来治她。她见侍女要走,厉声道:“你也想尝尝‘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吗?”

  那侍女连忙缩回脚,垂手立在原地不吭声。阮中琴见侍女们都不敢动,自己拂袖而出,杜小妹连忙拉住她,露出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道:“杜家是不许女人上桌的,这个点他们正在祭拜列祖列宗,大哥是长房长孙,今日过后,在列祖列宗面前起誓,以后杜家的生意就都是大哥打理了,这么重要的时候,大嫂还是不要去添乱。”

  阮中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端出大嫂的威严来,道:“你既叫我一句大嫂,就将郑大哥所中之毒给解了。”

  杜小妹看着阮中琴,终于做出让步,道:“我身上只带毒药,从来不带解药,你要解毒,自己去药房拿解药吧!”

  杜小妹闹了一阵就走了,还是阮中琴取来解药,郑寻的毒才解。恢复正常的郑寻眼睛还有些辣疼,指着门口道:“我第一次见这么刁蛮无礼的女人!”

  阮中琴对这个小妹毫无好感,林书却跟出去拦住杜小妹,杜小妹道:“你想怎样?”

  “刚刚你并没有出手,郑寻是何时中毒的?”林书问道。

  “就问这个?”

  “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林书道:“岭南杜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你显然不是事先准备好要下毒,只是因为郑寻骂你,你才对他下手的。”

  “是这样,只要够快,是可以在不经意间逃过肉眼的。你们都太弱了,‘冰火两重天’在毒药排行榜里,连前三十都算不上,只不是过受些皮肉之苦,这都受不了,还出来跑江湖。”杜小妹不屑地笑着,又道:“要说毒药,像‘花过苍穹’这样的毒药才算得上意思。”

  林书听她说到‘花过苍穹’,忆儿就是误中此毒而死,死状惨烈非常,又道:“‘花过苍穹’的威力,我已经领教过了。”

  杜小妹来了兴趣,笑道:“看来有故事。”

  “我弟弟当年就是误食掺了这种毒药的食物才死的。”林书现在说起这些还是很悲伤,可他还未沉浸在悲伤里就被杜小妹的笑声打断了,她笑道:“你少骗人了,‘花过苍穹’这种毒药密封保存,药性极强,只要打开就立马见效,若是掺在食物里,那食物立马就会腐烂,怎么可能误食?”

  “你说什么?不可能。”林书犹如遇到晴天霹雳,杜小妹耸耸肩道:“我们家的毒药,我没有不会的,不怕告诉你,‘花过苍穹’必须是当场打开,如果滴到自己身上,那会连自己也腐蚀。所以这种毒药,只有两种人可以用,一种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二是我们杜家的人,因为我们已身试百毒,所以百毒不侵。至于你说误食食物,那根本是瞎扯,少编故事骗人了。”

  杜小妹见林书愣在原地,以为他被杜家的毒药吓丢了魂,不以为意的迈开步子。也就是说,林忆的确是中这个毒死的,但是毒药不是在那一碟酱牛肉里,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手?为什么都没有人看见?林书越想越乱,道:“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看见,谁能做事不被人看见呢?就算是个高手隐身,那也该有踪影,没有踪影,没有踪影,无影,无影!

  林书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阮中琴还替他担心了好一阵,郑寻也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你是不是也着了那小丫头的道?”

  林书看看阮中琴,又看看郑寻,道:“我觉得我自己就像误入了一片领地,这片领地本与我无关。事情看起来是一个样子,真相又是另一个样子。”

  郑寻知道林书文人病又犯了,总是神神叨叨的,也不接话,就由着他。阮中琴一边给文夏喂饭,一边问:“哥哥何出此言?”

  林忆死时,阮中琴和郑寻皆不在,他便没有说这件事,想了想对阮中琴道:“你可还记得在宁城时,我下苗湖寻宝,底下空无一物,玲珑手也在里头,显然宝藏不是他偷的。我们被蓝棋故意引到竹叶青面前,竹叶青想带我们入京,却被神医司徒逸的师妹劫下,带到乡间,直至事情结束。”

  “这些我都记得,只是宝藏之事已经过去,哥哥怎么又提起这件事?”

  林书坐下道:“我觉得司徒神医和他的小师妹很奇怪,尤其是他的小师妹。早在我叔父被杀,我带着宝藏线索逃往京城寻找于谦大人的路上,她就救过我一次。后来我到了宁城,那是在宁城街头第一次见你,把你错认为妹妹,也是他们二人救了我。后来我到京城,他们也去了京城,也就是说,每次在我危急或者掺和进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二人总是出现。”

  他说的郑寻也来了兴趣,坐下听他说什么。他接着说:“蓝棋、五鬼,他们都很奇怪,甚至那个无踪童子也很奇怪。在宁城宝最终落在朝廷手里以后,我们本要回京城,在路上,简素心追杀五鬼,沈燕阳从中调停被误杀,简素心殉情而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所有人都一夜蒸发。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是否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而我们只是恰好知道了其中一小部分?”阮中琴问道。

  林书心里没有答案,虽然郑寻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很有意思,直待林书道:“现在要是能见到哪怕当时其中一个人就好了。问问就能都知道。”

  郑寻拍着林书肩头道:“你呀,就是想太多,现在既然有这样的日子,就好好过这样的日子多好。你可知道我前两天听说了什么?”

  “什么?”林阮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听见厨子们议论起西北的定远侯来。”

  “定远侯?”

  郑寻端坐道:“就是当年在京中横行霸道,玉筝擂台比武招亲时抡石斧的那个石彪咯!”

  林书笑道:“原来是他!虽说他的确爱欺负人,但打仗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皆不在话下,封侯也是应当。”

  郑寻点头称是,笑道:“虽说我素来看他不惯,但是在这一点上,我是很佩服他的。”

  只有阮中琴想起陈遗爱在石彪身边,如今石彪英勇杀敌,可算英雄了,不知陈遗爱近来可好。文夏来栀留在阮中琴身边,林书和郑寻相互搭着肩膀,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他们都在团圆。岭南若还能找到一个热闹的地方,那大概是花满楼了。

  林书路过花满楼,闻见里头的脂粉气,打趣郑寻道:“你说你长这么大,有没有逛过青楼啊?”

  郑寻摇头,反问他道:“你逛过?”

  林书也摇摇头,笑道:“看来我们都穷。”

  郑寻忽然一个激灵道:“你骗人,你肯定逛过。”

  “哦大哥现在也会多长一个心眼了。”林书放肆的笑起来。

  两个人都有些醉了,你拉我我拉你一骨碌抱团滚在地上,索性就躺在地上不起来。白天下过雨,石板街的积水浸湿衣服头发,林书道:“今天晚上怎么没有星星啊?”

  “你傻了吧?阴天哪来的星星。”郑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林书顺势侧脸窝在水里,哈哈大笑起来。他拉着郑寻道:“这一路走来,我只剩下中琴和你了。中琴嫁到杜家,虽说深宅大院不好待,但好在她也有所依靠了。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喝酒一起喝酒,要饭一起要饭。”

  郑寻也大笑起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边停了一辆马车,车主人随手抓了一把铜钱扔到他们脸上,两人都被打醒了。坐起来看着马车远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郑寻举着一枚沾了泥水的铜钱道:“真的把我们当成要饭的了。”

  两个人爬起来继续走,雨渐渐下起来,浑身湿透,两人在桥下避雨,这里的雨虽说来得快,去的也快。他们二人只擦擦脸,衣衫单薄又淋雨,更冷些,只能跺脚取暖。桥下也有流浪汉无处可去,黑灯瞎火的郑寻也没注意他,两人越跺越大声,那流浪汉爬起来吼道:“你们跺够了没有,大过年的不睡觉跺脚好玩吗?”

  林书隐约见是有个人,看不太清,但声音有点耳熟,于是退出桥外,谁知那流浪汉突然惊喜叫道:“林书!原来是你!”

  此人莫不是认得自己?郑寻也退出桥外,那人跟上来,将乱糟糟的头发拨开,一把抓住林书的手臂直摇,尽管脸上脏兮兮的,林书还是认出他来,同样欣喜地叫道:“玲珑手!”

  终于见到一个熟人,别提林书多激动。两人叙旧寒暄,一直说到玲珑手为何会沦落至此。玲珑手叹息道:“那日在宁城洞中一别后,就没再见过了,你竟都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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