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猎人成为猎物
弗拉基米尔·罗曼诺夫在路灯下点着烟斗，长风衣和圆顶礼帽是他的标配服饰，正适合在这种深秋的夜晚等人。即便如此，今晚他要见的人也迟到太久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位任性的客户还特意选在首都重要的地标性建筑、南丁格尔魔药学研究中心门口见面，虽说这里没有戒备森严的守卫，可总归不是适合避人耳目的地方。
赏金猎人和佣兵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为了钱什么都会去做，而佣兵或许还有个人喜好的问题在影响他们的判断。因此罗曼诺夫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立场如何，他的雇主也都明白这一点，就算他先前刚给管理委员会做了事，现在也得为了手头的工作躲开委员会的视线。
这一单生意看似不起眼，只是简单的护送工作，可报酬却出奇的丰厚，甚至要超过委员会的开价。在赏金猎人这一行里，从来都没有真正“简单”的事情，但凡是开出高价请他们帮忙的人，都在找经验丰富且实力高强的家伙，这就意味着任务远不是实力参差不齐的佣兵能完成的。
等到烟斗差不多空了的时候，罗曼诺夫蹲下身子在旁边的石头台阶上磕掉烟灰，再站起身时，面前已然多了一位穿着黑色大衣不戴帽子的短发青年。这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走路的声音很轻，罗曼诺夫甚至都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就是委托人？”赏金猎人有些戒备地问。
“幸会，我知道您，传奇赏金猎人弗拉基米尔·罗曼诺夫。”委托人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他朝对方伸出右手，自然得就像在高端酒会上和人握手的贵族一样。
罗曼诺夫伸手简单地敷衍过去，想把话题引向正轨：“好了，你不做自我介绍也没关系。先上车吧，我们很快就能到目的地。”
在研究中心西侧的小巷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拉车的马匹似乎经过特殊的训练，站在阴影当中一动不动也不做声。
“别着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委托人看了看手表说：“你知道为什么一位巴提斯来的护士，弗洛伦萨·南丁格尔会被称作是战场上的提灯女神吗？”
罗曼诺夫被他突然问得摸不着头脑，随口接话道：“为什么？”
“你一定会觉得是她在克鲁比亚的战争中救活了大量的伤员，甚至还在战后奔走全世界的巴提斯殖民地普及医疗卫生的功绩了。”
“这些可都是历史上记载的事实。”
“没错，但不完全对。”委托人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说：“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没有神，所谓的神明只是人类意志的体现。这位提灯女神也一样，她代表着巴提斯的国家利益。”
纵使罗曼诺夫已经是个二十年工龄的老猎人了，他还是没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你是说巴提斯为了利益宣传她。可他们到底能得到什么利益？”
“南丁格尔是一位生活条件优渥的贵族，她受过良好的教育，而她却毅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安逸生活奔赴克鲁比亚战场，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这位青年突然像是在表演歌剧一般右手捂着心口大声朗诵道：“这是人道主义的光辉！想想她的出现会让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怎么看？”
“想不出来。”与其说是想不出来，倒不如说是不想再陪他演戏了。罗曼诺夫腹诽着安排委托的中间人，竟然没有提前说清楚这位委托人是个神经病。
“呀，真冷漠呢，这个问题很简单的吧。”委托人看了一眼手表，又笑了笑说：“贵族当然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可当巴提斯国王亲自表示要嘉奖南丁格尔时，贵族们又会为了这份没有意义的荣耀到遍布世界的巴提斯殖民地生根发芽，这样就能让巴提斯不花一分钱散播国家的荣光。”
委托人发现罗曼诺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撇撇嘴继续他的表演：“后世的其他政权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他们把南丁格尔的名字肆意地加在毫不相干的建筑上，美其名曰是为了纪念卫生事业的奠基人，其实还是在用提灯女神的名号欺骗纯良的贵族！”
“但我本身是不讨厌这种精神的，即便被骗了也没有关系……我是崇拜南丁格尔的蠢货啊，明明可以过得更舒服，可是我偏不。”委托人的声音有点落寞：“人总是这样的，希望出人头地的顽劣的本性，还总是在用信念蒙蔽自己的内心？”
“先生，我们该走了。”罗曼诺夫决定不再理他，赶快把这个人送到目的地，拿到酬劳以后就再也不接任何与这个人有关系的委托了。
除非是抓捕这个人的委托，罗曼诺夫在心里暗叹，这年头的赏金也是越来越难赚了。
“马上马上，在等我……十秒钟？”委托人看着手表数道：“十，九，八，七……”
“你在数什么？”罗曼诺夫二十年来积累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妙，这件事已经越来越蹊跷了，危险的气息渐渐在周围的空气中蔓延。
“四，三，二，一。”委托人抬起头看向旁边坐落在几十级台阶上的灰色大楼，轻声说道：“永别了。”
“什……！”罗曼诺夫刚说出半个字，只觉得眼前的黑暗骤然被一道宽阔的光芒撕裂，路灯微弱的光亮和它相比微不足道，一瞬间甚至连周围的声音都被那道光吞噬了。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爆炸声在赏金猎人的耳畔轰然响起，刹那间那栋宏伟的灰色建筑连同房顶上的南丁格尔雕像一并被火光吞噬，整个魔药学研究中心噼噼啪啪地烧了起来。
“你都干了些什么！”罗曼诺夫惊恐地抓着委托人的衣领吼道。
委托人的眼神狂热而虔诚，他张开两手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炸毁了亵渎女神的罪恶之物，这是正确且理所应当的。”
“可这是……”罗曼诺夫被这个人古怪的状态吓得说不出话，他杀过不少人，也见过疯子和变态，但这个人分明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共和国用来研究魔药学的机构，是汇集了全国魔药学最顶尖人才的圣地。”委托人平淡地叙述着，这时又一阵爆炸从建筑物的后方响起，冲天的火光卷起了废墟燃烧的烟尘，他又补充道：“还是储存了大量酒精的地方。”
“……别管那些了，快走！”罗曼诺夫放弃了语言上的抵抗，径自朝马车走去。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有理智的正常人是说不过疯子的，再和他闲扯下去恐怕连自己都要受到牵连。
委托人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似乎早有准备地说：“我们不去开始商量好的地方了。”
罗曼诺夫跨上车夫的位置坐好，无奈地说：“我就知道……现在要去哪儿。”
“汉妮威后巷。”委托人扶着车门答道。
“那不是离这里很近吗？！”罗曼诺夫惊诧道：“为什么还要雇我？你是谁！”
“因为我的一位学生受过你的恩惠。”委托人的身影已然不见，可他的声音仍然在罗曼诺夫耳畔低语：“德布罗意，代表‘炼金术造福人类’事务所向你致敬。”
罗曼诺夫赶忙掀开车厢的布帘，只见里面除了一个小皮箱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他正想打开箱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只听到从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研究中心滔天的火势终于引来了巡逻的警察。
赏金猎人催动马匹准备跑路，只听见一声由远及近的“站住”，两匹快马就从身后追了上来，吓得他赶紧解开了套车的绳子纵马飞奔。
等到拉开一段距离之后，罗曼诺夫才敢回头看看追兵的位置，这时在他刚抛弃掉的车厢中骤然爆起一道火光，木制的车厢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追赶他的马匹受了惊纷纷掉头逃走。
“德布罗意，你算计我！”罗曼诺夫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