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归处
少年一喜，跟在夏玖晏身后，经历了这么多，一路担惊受怕的要不是夏玖晏提醒他都快忘了他还要回家来着。夏玖晏看着少年毫不掩饰的欣喜，眼中却是浮现出了些许担忧。
不过正沉溺在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世界，可怕的男人的欣喜中的少年并没有丝毫察觉。
“那么，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夏玖晏双眼微眯，掩下了暗藏在其中的担忧。“你还记得吗？”
“那是当然了，我自己的家怎么可能记不住。”少年鄙视道。
夏玖晏也不恼，微微颔首，让少年接着说。
“我家在在在”少年的额角渐渐浮现出了些许汗珠，本应脱口而出的话被生生的掐在了喉间，大脑在那一刻直接停止反应。本应牢记在心的东西就像是忽然被人抹去了般，就像是书中的一段话，明明其他的都好，但在面对那一段的时候就像是被人用图正改狠狠擦去，无论怎么链接都再无用。因为那里早就是一片空白。
少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夏玖晏，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惊恐的说到：“我这是怎么了？”
像是在问面前的这个男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记得我跟你说过游魂的特性吗？”沉默片刻，夏玖晏才淡淡开口。
少年浑身一震，震惊的看着高了自己一头的夏玖晏。昏黄的路灯的光芒照射在那人身上，折射出无数阴影，模糊了夏玖晏的面容。
“在我上那辆公家车之前，车上一直只有司机一人。”夏玖晏仿佛没看到少年那一副见鬼的模样，转开脸，用一种及其平淡的语调说出了足够粉碎少年一切希望的话语。
“你说什么？”少年喃喃的说着，满心的不敢相信。
“你应该明白的，在你透过车窗看到车里的倒影的时候。”夏玖晏却不给对方一点逃避的机会，字字诛心。
平淡的话语说出的事实才是最让人信服的，少年看着夏玖晏那一副平静的仿佛就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的样子，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一直被他刻意遗忘的东西渐渐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玻璃上倒影着的空荡荡的车厢，司机和夏玖晏对话间，眼中倒映的一人景象，无论怎么说道都不搭理自己的坏脾气司机。
越是回想，少年的脸色就越白，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出补课教室时根本就没人发觉。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在说明着一个事实，少年根本就再是一个正常的活人。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少年忽然撕心裂肺的冲着夏玖晏嘶吼起来，他猛的抬头，伸手抓住夏玖晏的衣领死命的往下拉，泛红的眼眶里盈满泪水，夏玖晏能清晰的看到少年眼里的绝望。
“别怕！”夏玖晏叹气，毫不在意少年那仿佛要勒死自己的双手，右手轻轻的抚上少年的头顶。“别怕！我答应过你，会带你回家的。”
低低的呜咽从夏玖晏胸前发出，少年无力的抓住夏玖晏领口的手，身体无力的缓缓下滑，瘫坐在地。夏玖晏也没阻止少年动作的意思，他只是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弯腰任由少年抓住他的衣角哭泣。一声声的呜咽，就是像是一只受伤的幼兽在遍临绝境时发出的最后声音。
害怕、恐惧、绝望、还有离家后对父母的依赖以及对温暖的渴求。
夏玖晏默默的看着少年绝望，默默的看着少年痛哭流涕。木已成舟，既然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无能为力的人在旁的安慰有时也只是多余。因为已经绝望，所以在没什么事能击败他们。
夏季的夜晚也是会有冷入心扉的时刻的。夏玖晏听着身边人呜咽的声音，望着被风吹动，不停摇曳的树枝，思绪不自觉的飘远。
呜咽声渐渐小去，夏玖晏身体微微一动，便就从少年的双手中挣脱出来。稍微动了动身体，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身体就不停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夏玖晏看着少年已经变得透明的身体，心中轻叹，从兜里拿出手机，低头便是一阵捣鼓，找出之前保存下的东西。
看了会，直接蹲身来，将手机递到了少年面前。
“看看，这个小区熟悉吗？”
夏玖晏的声音永远都是那样平静又淡定的模样，虽然在有些时候会显得特别没有人情味，但有一点却是谁都无法否定的，在很多时候他这样平静又冷淡的样子真的是能够轻易平复人心底的不安。
少年顺着夏玖晏的提示看向手机，褐色的眸子猛的一缩，脑中一些熟悉的画面不停的播放，一幅幅都慢慢的同夏玖晏手机里的图片重合。
夏玖晏一直观察着少年的表情，见此也不需要再作过多的问，少年的表现说明了一切。把手机揣回口袋，夏玖晏起身，肯定的说道：“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不是这里啊！”夏玖晏一边记下图片中的地址一边喃喃的念叨。
低头却见脸上泪痕还未消去的少年抬着头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模样。也许是少年眼中的迷惑实在太明显，也有可能是想着回去的事实在是太闹心。夏玖晏难得的好心的对着少年解释了起来。
“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你家附近的地址？”夏玖晏问道。
少年老实的点头。
“知道游魂吗？”
少年迷茫的点头，夏玖晏之前对于游魂与鬼魂之间的区别的解说，还是让少年十分记忆犹新的。
“我之前说过的吧！世间的游魂大多都是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抱有十分强烈的执念才滞留在人间不远入轮回，以至于最后消亡在世间，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夏玖晏将书包往怀里一塞，也不在乎地面是不是干净，直接一屁股坐下。盘着腿，开始向少年解释起来。
“但这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游魂，因为死亡来的太过突然或者在那之前受到过什么强烈的刺激，为了逃避那件事的发生，或者不愿意回想起死亡的事实，他们在成为游魂之后依旧还是如同活人一般的生活，做着身前一直在做的事，并且对于与自己相关的不协调的情形会选择性的忽视，就如同你一样。”
“而这种游魂是最难办的，因为只要它回想不起自己的死亡事实，你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它进行超度，而且冒然告诉它们的死亡事实，很多时候它们会把你当成神经病看，并且因为潜意识的逃避，更会加速它们的遗忘速度，坚定执念。一旦对一件事的执着一旦超出了它原本的额度，那么游魂很容易就会转变为幽魂。”
夏玖晏微一停顿，之后便又接着说到：“而幽魂的攻击性一点也不输于鬼魂，甚至更胜。因为鬼魂伤害到的人绝大多数只是它所执着的人或事，而一旦幽魂暴走，却是不会分辨任何，它们所见的一切活物都将是它们攻击的目标。”
“初见你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妥，和你聊了两句之后我就完全确定了，你根本就对自己的死亡一无所知。”
“所以你才会一直拉着我不让我离开，让我看到那些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到的东西，潜移默化之后，顺其自然的就能让我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夏玖晏刚说完，少年沙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夏玖晏偏偏头，对此不置可否。“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太过分了！”少年沉默了下，最终才说出了这么一句似是抱怨的话来。
夏玖晏看着少年现在几乎完全透明的模样，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果你一直那样抱着一个无望的念想游荡在这座城市，说不定等我下次遇见你的时候，我们两的打招呼的方式就会和之前那对母子一样了。还是说你觉得被人收拾一顿然后收进罐子里比你现在这样更好？”
夏玖晏话中的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少年身体一僵，不在说话。
夜风徐徐吹过，卷起一片片尘埃，少了一人的话语之后，四周忽然显得十分寂静。枝叶间相互摩擦后发出的声音更是为这片区域添加了几分阴森。
夏玖晏虽然不惧鬼怪，但对这样阴气森森的地区也是谈不上什么好感的。见少年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便也没在此地多留的想法了，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皱着眉头向着四方一阵观望，确定好回城的方向便提步就走。
少年连忙跟上，就算现在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活人了，但活了十多年的习惯一时间还是没办法改变的，要说不愿意呆在这黑漆漆的外面的想法他绝对是远超夏玖晏的。
“你先跟我一起回我哪里吧！现在的时间太晚了，我后天休假，倒是后才有时间带你回家！”夏玖晏边走边跟身边的少年说到。
“嗯！”少年，轻声应道，声音有些闷。
夏玖晏理解少年的痛苦，或许到现在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还对自己死去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
从郊外一路走回城里这件事，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者说着件事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绝对是脑袋有毛病的人才干的出来的事，但现在正在做这件事的两位。一个是游魂，只要不伤及灵魂就永远不会感觉到疲惫，一个虽然是人类，但却有着普通人的能力，符咒辅助加上本就高出普通人一大截的体力。一人一魂压了近一半的马路居然依旧和原来一个模样，不见一点疲惫。
只是一味超前走的路程实在太过无聊。
几个哈欠打过，夏玖晏总算是受不了这样沉默的赶路历程了。他看了看紧接着自己飘着的少年，忽然开口说到：“你好像已经习惯了游魂的身份了啊！”
“嗯！”少年先是一愣，接着便是苦笑一下回答到：“不接受又能怎么样，都已经成了事实，我再怎么抗拒都没办法改变，你又不能让我死而复生。”
“觉悟还不错。”夏玖晏点头，夸奖到。
“我其实宁愿没这觉悟。”少年无奈的叹气。
夏玖晏笑，少年是个豁达的人，这样很好，为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一人一魂就这样行走在大马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两人走过的马路旁路灯的距离越来越密集。看的夏玖晏精神一震，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些。
只要走到近郊，距离城市也就不远了，到时候找个三轮之类的，载一段时间，到市中心区域赶一趟公交，基本上就到家了、这样算来，身上的钱刚好合适。
少年无语的看着精神一震的夏玖晏，就刚才这一路以来的聊天，少年表示对这个人还是有了几分了解。简单几个字来说，心眼不坏，抠门到家。和他比起来，自己这个别人眼中的节俭人都算是奢侈的了。
对于少年不敢相信的样子，夏玖晏高深的一笑，回以一个淡淡的笑“节俭是中华的传统美德，铺张浪费是会被打下四成地狱的。”
一句话把开嘲讽的少年怼的无话可说。
又是一家路边小店，夏玖晏转进去买水的时候却意外的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夏玖晏现在的顶头上司，闫雪。渴的嗓子冒烟的夏玖晏根本就没注意店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自顾自的转到冰柜处抓出一大瓶矿泉水就直接奔向店老板哪去了。给了钱就直接在店里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开灌。
闫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夏玖晏被吓了一跳，一惊，被呛得直咳嗽。
“夏玖晏，你不用太激动的。”知道是自己的原因，闫雪连忙走近想要给夏玖晏顺顺气，但又觉着有些不妥，站在夏玖晏身边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啊！闫姐我喝的太急了！咳咳~”夏玖晏连忙解释，刚说上两句，就又是一阵猛咳。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知道夏玖晏是不想让自己尴尬，闫雪也就顺其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啊！出来办点事，结果错过了晚班车！”夏玖晏有些囧。
闫雪一愣，似是没想到夏玖晏这个刚来这座城市的新丁居然会大半夜的跑到这郊区边来。但见夏玖晏那一副窘迫的模样，心下了然。这里距离市中心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打的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想着闫雪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想了想，对身边的夏玖晏开口道：“我这边的事也差不多办完了，你家在哪里我可以梢你一程。”
夏玖晏先是一愣，之后便是欣喜，这可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好，那就麻烦闫姐了！”夏玖晏满脸微笑，欣喜的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