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无欢聚 离别多
出灵,也就是出殡。
一个人从生到死,亲属家人陪伴走的最后一段路程
大春已经红了眼眶,但是又不能说些什么,只能商量着春雪爹宽限自己几天。
春雪爹看着大春的模样,内心也有些不落忍。
低着头,站在原地冷哼着。
老村长看出来了春雪爹这样,也是有些犹豫,拽着春雪爹走到了一旁:“你就放心吧,大春这孩子咱们从小看到大,啥品性你不知道啊?还能差你钱?”
俩个人站在了一旁,老村长接着开口说道:“还有,你要是真不放心,我再找其他两个人给你当中间人,大春不给,回头我们给你,这大春爷爷刚没,还没出灵呢,你就来要钱,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春雪爹一梗脖子:“你也知道我家钱的来的不容易啊!”
老村长:“知道你家钱来的不容易,那也得容人家空啊,你要是给大春逼死了,你找谁要钱去?”
春雪爹听见了老村长这么一说,吧唧吧唧嘴,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大春一眼,然后拽着春雪就离开了大春家。
大春红着眼眶,看着春雪爷俩走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脚面,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现在这个时候,再委屈,再难过,都不能哭。
老村长看着心里也直不得劲儿,来到了大春面前:“别瞎想,先给你爷埋了再说。”
一旁的先生也点了点头:“来来来,给你爷开光了。”
大春跟着老先生来到了棺材前。
长明灯点燃,时不时有细小的雪花飘落进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棺材前是用稻草凝成的五谷粮食囤,还有倒头饭。
“大春,给爷爷开光可不能哭。”先生在一旁看着大春说道。
大春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又抽泣了一下,这才向前靠近了一步。
开光则是将棺材盖,也就是所谓的“天”打开,让亲属再看逝者的最后一眼。
棺材盖打开,大春手拿一个碗,分别给爷爷开了光。
然后看着爷爷的棺材重新盖上。
大春跪在了地上,看着爷爷的棺材磕头。
因为在这边儿实在是没有什么亲戚,所以大春孤零零的跪在了雪地上。
老村长拿着斧子来到了棺材旁边,拿起了几根钉子,斧子把儿用红布缠着。
这个流程叫做煞扣,煞扣之后,大春头顶着烧纸用的丧盆,肩膀扛着灵头幡,跪着一步一步向后后退。
几个壮小伙子用绳索困住了爷爷的棺材,然后一点点儿挪移到牛车上。
“时辰到!”先生开口说道。
“嘿!”几个小伙子控制力道,慢慢松开绳索,棺材落在了牛车上。
大春跪在了地上,头顶上的丧盆直接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一旁的喇叭匠直接开始吹丧曲。
大春一手扛着灵头旛,一手撑在了地上,然后重重的在地面上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大春的额头上面已经有血迹。还有一层薄雪。
站起身来,大春朝着门外走去,身后的牛车拉着爷爷的棺材。
刚刚走了三步,大春停下,转过头,再一次的跪在了地上,然后继续磕头。
三个响头之后,站起来,再走三步,然后重新跪在了地上。
三步一停,停下来就是三个响头。
牛车上的棺材摇摇晃晃。
大春一直跪倒了坟地,脑袋上的鲜血已经冻住了,看起来无比凄凉可怜。
爷爷的棺材落在了墓穴中,周围的人开始填土。
大春觉得心好疼啊,难受的不能呼吸。
爷爷下葬之后,他……就是孤身一人了。
大春这个时候才觉得,这个冬天,真的冷。
下葬,填土。
老村长在一旁看着大春跪在了地上,看着直心疼。
走到了大春身边,慢慢蹲下来,然后开口说道:“人啊,其实就是这么一辈子,活过了,就好了。”
拍了拍大春的肩膀:“大叔知道你伤心,也知道你难过,但是……人都已经走了,你爷爷肯定也不希望你憔悴的不成样子,人死了,剩下的人,就得好好的活,这样你爷爷在下面也能安心啊。”
大春的眼睛已经哭泣的通红,听见了老村长这么说,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知道,我只是我心疼爷爷,一天福都没有享……”
老村长自然明白大春说的什么意思。
大春爷爷苦了一辈子,眼瞅着就熬出头了,人就这么没了。
年轻的时候,在老家没饭吃,拖家带口来到东北。
故土难离,但为了生活无奈所逼。
来到了东北,片瓦无有,一步一步吃苦受累成家,家里情况刚刚好转,大春爹娘一去,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后就是含辛茹苦的将大春拉扯大,可是刚刚缓过来,老伴儿离去。
太苦了。
“你爷爷吃的苦,都是希望你以后你甜,大春,好好的,别让你爷在那面儿还惦记你,心疼你。”
大春点了点头,然后低下身子,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入土之后,大春也算送了爷爷最后一程。
…………
夜晚狂风啸啸。
大春坐在了冰冷的屋子里。
窗户外面的棉被没有放下来,屋子里的油灯散发出来微弱的光芒,隐隐约约,透过了窗户,还能看见外面被呼啸卷起的雪面。
没有烧炕,没有点火。
屋子里冰冰冷,冷入骨髓。
大春靠着木柜,坐在了炕上。
微弱的油灯光芒照射下,一动不动的大春显得更加憔悴了。
大春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刨子。
那是十岁的时候,爷爷送给他的礼物。
油灯、不动的大春、手中的刨子。
这一坐,就是一夜。
人生无欢聚。
仅有离别多。
这爷俩,这辈子都无法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