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木逢春

  宋庆忙说道：“大爷，我来看看，外头着大火，我兄弟刚才被送来了。”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凝重。

  那老人带上老花镜，拿出登记簿翻找着，抬起头眼睛透过眼镜看着宋庆：“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庆。”宋庆看着老大爷有些紧张的说道。

  “我没问你，我问你死者的名字。不说刚才送来的吗？”老大爷说着，用手指着登记簿上的日期又说道，“这行往下都是今天送进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名字。”

  宋庆顺着老大爷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今天这场火灾加上病死送进来的人不少，这本名册上即有名字的也有没有名字的，这让他上哪找去，宋庆又着急又无奈，就对老人说道：“大爷，我兄弟是刚才着火送来的。可是这个本子里头没有他的名字，你让我进去看看吧，可能我认得他。”

  老人想是想起什么一样，“也是，火灾里头烧死的挺多没有家属来认领的，也没有名字。”想毕对宋庆说道：“那你进来吧，那头躺着得一排是刚才送来的，你看看哪个是你兄弟。对了啊，严重的可能看不出模样，你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大爷。”说完宋庆跟着老人走进了太平间，只见里面一排用白布蒙着的人被放在推车上，整齐的摆放在靠着墙的一边，另外一边是满墙的冷柜，里面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宋庆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太平间，可是心里依旧发毛。

  老爷子对他说道：“你找吧，越往里烧的越严重，你小心着点啊。”说完老爷子又戴上花镜看起了报纸。

  宋庆消息翼翼的把白布掀起来，最后实在忍不住恶心，冲出去哇的一声吐了，老爷子边笑边给他拍后背，“有没有啊？”

  宋庆对他摆了摆手，“没有，老爷子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了？”

  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又对宋庆说：“对了，还有一个送过来时候还有口气，就送抢救室了，你过去看看吧，兴许是你那兄弟呢。”

  宋庆像是有了希望一样，匆匆朝着抢救室走去，一双包裹双腿的毛巾已经串了位置，假肢和断肢摩擦的生疼，宋庆咬着牙走到了抢救室，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他想要找人问一下都没有人。

  于是只能找到一个背着人的椅子，卸下了假肢重新整理毛巾。

  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个护士模样的人从抢救室出来，宋庆上前就问道：“同志，请问里头抢救的是火灾出来的人吗？请问是不是陈庆春？”

  那护士一摘下口罩，正是自家那装假肢那时候的值班护士蒋品红，小红护士看着宋庆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忙问道：“大春在里头呢，没什么危险了。就是吸入了浓烟，还有就是小腿有些烧伤，不算严重，过后连疤痕都不会有。你快去他家通知一下，等会过来把住院费交一下。”

  “我刚和她娘分开，他娘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样，临分开时候还说她儿子没啥事情呢。”宋庆和小红护士说着话，又问道：“大春真没啥事吧？那我先去他家报个喜训去。”

  “成，你去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小红护士说着，又离开了。

  这一天真的是经历了太多，宋庆站在人群中感叹，原以为从前的日子是担惊受怕熬过来的，可是跟着今天一比，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在一次来到瞎娘家，见到没有锁就以为瞎娘在屋里。可是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应，于是抬脚进了门才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人，炉里的火都已经快要熄灭。

  看样子瞎娘也没有回来，可是这老太太眼睛也不好，这个时间会去哪里呢？

  宋庆也没想别的，不管咋说大春的性命要紧，出了门把大门好好的关上，随后又去了医院。

  ……

  “老天爷，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真要收走一个人的性命，你就把我的拿走吧……”一个盲眼的老人跪在已经结冰的河边双手合十呜咽着，有俯身下去刻了一个响头，“如果真要有一个人死，我愿意替我儿死，老天爷啊……”

  寒风刮的肆无忌惮，将她一丝不苟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她依旧倔强的跪着，额头前被石子磕的流出了深色的血。

  瞎娘跪在河边，一动不动，只是机械的磕着长头。天色将晚，瞎娘终是站了起来，“我儿走时还没吃饭，老天爷，你要是开眼就让我走的快一点，让我赶上我儿，这一路他也好有个伴啊……”

  寒风呼号着，瞎娘的声音在寒风之中支离破碎，只剩她的悲泣。

  走一步，河边的积雪没过脚腕，“大春，你等等娘，”

  走两步，边缘的河冰踩上去咯吱作响，“儿啊，你等着娘，”

  走三步，瞎娘被河石绊倒又站了起来，“儿啊，娘来了，”

  走四步，顾不得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银白华发，“大春啊，你回头看看娘啊，”

  走五步，走六步……

  瞎娘走了几十步，声声悲泣和着冷风，脚下探到了冬天打鱼的冰窟窿，“老天爷你不公啊，为啥我老了老了，还要死儿子啊……”

  寒风冷雪吹得树梢不停摆动，乌云压境暴雪将至，远处的鞭炮声烘托着临近过年的喜悦，也有人家提前放了烟花，站在河边看过去，这个城市没有被任何事情影响，依旧过着宁静祥和的日子。

  雪花伴着烟火满满的飘落，落在平静的河面上，渐渐地给冰面盖上一床银被，无人知道那冰层下边埋葬着一个善良温暖、和蔼慈祥的老人。

  有人在河边顶风冒雪的玩耍，也有人三两成群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霓虹灯照亮了整个城市，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唯独那个每天都有一盏为大春而亮的小灯，再也没有亮起来。

  炕上缓着的冻梨和冻柿子慢慢的结出透明的冰晶，最后慢慢融化。炉子里的煤渣渐渐从火红变成灰烬，这一天离大年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