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木逢春

  腊月里的寒风像刀子割在肉上，大雪呼啸而至，和着冷风打在脸上像是要让人窒息，那河水也同样冰冷刺骨，瞎娘走了，步履匆匆追着儿子的脚步，那双浑浊的玻璃花搬的眼睛，仿佛一瞬间清明了，她看见了远处的大春，他有自己想象中挺拔的背影，也有俊朗的笑容，一切都和自己的想像一样。

  瞎娘看见了，看见大春向她伸出手，看见自己的人生，从年轻到年迈，从过去到现在，从儿子吃观音土胀死在怀里，到如今大春的出现。

  瞎娘紧紧地拉住大春的手，听他喊着娘，瞎娘脸上带着笑容没有痛苦，在没有比跟儿子在一起更好的事情了，这世间的所有纷纷扰扰都和自己无关了，这辈子有儿子就足够了……

  有些人的时间就停在这一年的腊月廿八，有人的生活还在继续。有的人因着一场大火流离失所，有人因着一场大火痛失亲人……

  大春的骨灰盒铺子变成一摊废墟，人也在医院里头昏迷不醒，对外头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王姑娘家里的活都干完了，想着过来看看瞎娘，她知道瞎娘对这个新年有着很多的期盼，瞎娘还跟她说过，说她和大春认识的那一天，过完年他们娘两个就认识一周年了，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王姑娘抱着王冰洁来到瞎娘家，远处见着烟囱没有冒烟心里就开始奇怪，瞎娘平时最能起早，一般都是早早地把火生了，一来做馒头，二来也担心屋子凉大春起来之后会感冒，可是今天都这个时间了，怎么烟囱还没有冒烟呢？

  快走了几步，来到门前只见大门像是锁着，她用手轻轻一推大门就开了，王冰洁一进了院子就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朝着屋子里面跑去，边跑边喊：“奶奶，奶奶，冰洁来啦！来吃糖啦！”

  要搁平时，瞎娘的声音早就传出来了，可是今天整个房子都透着说不出的冷清，连一点热乎气都没有。王姑娘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瞎娘不是出门不锁门的人，何况这么冷的天，她要是有事情一定会把炉子压好，而且瞎娘知道今天她和冰洁过来，一定不会出门的。

  上一次见面，瞎娘还说有东西给自己，今天去了哪里？

  王姑娘拉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屋子里面冰冷的气息，一点温度都没有。王姑娘先是进了瞎娘的屋子，只见炕上放着还没有粘完的花树，地上散落着剪好的花朵。

  靠墙的一边放着一个饭盆，盆里头放着已经缓透的冻梨和冻柿子，看上去已经缓了很久很久，盆里的水已经有些混浊了。

  瞎娘平时在屋子里穿的鞋胡乱的摆在地上，而瞎娘绝不是能胡乱摆放东西的人。她曾经说过：“我这眼睛不好，东西绝对不能乱放，万一哪天找不到，再被乱放的东西绊倒了，那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

  王冰洁进了屋子，见着瞎娘不在忽然有点难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王姑娘越看这屋子越是觉着不对劲，很明显瞎娘走的着急，而且很是慌乱。

  能出什么事情？没有多做逗留，她抱起孩子就打算去骨灰盒铺子问问大春，现在能解释着一切的只有大春一个人了。

  急匆匆的上了公共汽车，耳边有人聊天，说的全是快过年着火的事情，王姑娘倒是没往心里去，她现在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大春和瞎娘，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瞎娘能这么慌乱。屋子里连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这就说明大春也没有回来。

  他们两个去了哪里？王姑娘想着事情，连怀里孩子叫她也没有听见，只听王冰洁在她怀里喃喃说着：“娘，我想找奶奶。奶奶给冰洁买糖了。”

  王姑娘没有听见孩子的话，孩子拽着她的袖子摇晃了几下，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王姑娘没心情哄孩子，只是说道：“一回到了你大春爹那再说。”

  孩子倒是听话，见王姑娘没有心情和她说话，瘪了瘪嘴凑到车玻璃的地方用手指玩起了霜花。王姑娘只觉着心乱，满心思希望这车赶紧开到站。

  终于熬到了地方刚下车，就闻见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领着孩子就往大春铺子那边走，地上的冰越来越厚，全是从铺子的方向流淌过来的，王姑娘越走越紧张，越看越害怕，拖着脚步领着孩子，终于到了大春铺子的地方。

  整个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入目的是面目全非的街道和坍塌的房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火焰过境的残败。

  房屋和房屋之间被黑烟熏得难分彼此，所有的东西都被火焰和灭火的水摧残的不成样子，王姑娘站在破败的门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情况。

  孩子看着这房倒屋塌的景象，有些害怕，抬手想要拉住王姑娘的衣摆，还没等够到，王姑娘“呼”的一下蹲了下来，她紧紧的抱着孩子，一双肩膀有些微微颤抖，她不停地深呼吸，调整着现在濒临崩溃的情绪。

  所有的事情在她脑子里面穿成了一线，能让瞎娘慌乱的除了大春没有别人，铺子着火了，大春不可能不在，瞎娘一定是听说铺子着火，才会担心大春，慌乱的出门。瞎娘没有回家，难道是大春受伤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他们两个人应该会在医院，王姑娘想着这件事，就快步的抱起孩子，在冰上快速的离开，不管怎么样，先从距离最近的医院找起吧。

  连跑带走的来到了医院，挨个打听，越听越害怕，毕竟这场火灾波及范围不小，伤亡也不少。

  王姑娘第一次觉着嗓子里面像冒火一样疼痛，她甚至说不清楚大春的名字。护士见她抱着孩子，连忙问清楚情况，最后指着旁边的楼梯说道：“你先去烧伤科看看吧，那天送来的人都在那里。”

  王姑娘谢过护士，拽着孩子急匆匆的朝着楼梯跑过去，满脑子想的都是烧伤，火灾，瞎娘，大春……

  来到住院病房，王冰洁捂上了鼻子，“娘，臭。”

  烧伤的药膏本就味道浓重，加上消毒水的味道，小孩子自然是不喜欢，王姑娘像是丧失了感官，现在的她什么也闻不到，只会机械的在每个病房门口往里看，想要找到大春和瞎娘。

  就在王冰洁被她拉扯的支撑不住，撇嘴要哭的时候，宋庆从走廊最里面的加护病房走了出来，听见孩子哭声看了过来，一件是王姑娘，就像看见了希望一样，“大春媳妇，快过来。大春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