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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吾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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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好头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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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被打了,既没被打死。第二天日头照旧升,人照样要醒。

  前几日阴阴的天终于放晴了,一扫郁气,推窗看去,院子里香叶天竺葵开得热闹。一朵朵粉粉的花,有盛放的,有吐个小花苞的,落在眼里,每一朵都是风景。

  何喜趴在美人榻上看着,青红交加的半张脸,看着格外渗人。白球也在榻上,把个毛茸茸的腚对准她,一条尾巴上下扫动。何喜丝毫不以为忤,揉着那条尾巴,自己也能玩个不亦乐乎。

  只是右脸上嘶嘶的疼,昨天不过是红,今天毫不意外地发展成了一片青肿。

  香冬、香阳心疼得很:“怎么肿成这样了?昨儿也敷过几遭了啊。不知多久才能消,再上个药吧。”

  说着,开了膏盒,褐色膏体一股浓重的药味。香阳指尖挖了膏子,伸手欲替她上药。

  何喜闻着那药味直冲鼻子,皱着眉,不由得把头偏了过去,“怎么这个味儿?”

  香阳劝道:“姑娘别嫌味道冲,这膏子是老太太屋里墨书姐姐早晨刚拿过来的,说是祛淤消肿的良方,快快敷上,保不准明儿就消个干干净净了。”

  她那奶妈子庄妈妈恰好走进屋,一进来就见到这幅景象,忙道:“二姑娘可别躲,再不上药,回头毁了脸,早上起来对镜照着,伤的是自己的眼。”

  白球适时地喵呜一声,仿佛在应和一般。

  何喜额心一抽,木着脸把头转向了丫头,“可别,我这如花似玉的脸蛋,毁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香冬暗想:庄妈妈不愧是姑娘跟前的老人了,以前姑娘小时候不肯吃肉,庄妈妈便说不吃肉便要长得丑,姑娘便乖乖吃了。如今大了,这一招还是百试百灵。

  敷了药,先是冰,再一会儿,便觉得脸上热热的,何喜奇道:“这药倒跟先前的不太一样,热热的,好像又隐隐泛出点痒来。”

  庄妈妈走得近了,见她右脸肿成这副惨状,不由眼圈微红,“天爷!可是要欺负死人么!痒?姑娘可千万别挠,许是药性发起来了,待会儿就好了。”

  何喜刚欲说话,只听外间小丫头禀道:“二姑娘,百晴和她老子娘求见姑娘。”

  何喜点点头,身边香冬便道:“让她们进来吧。”

  百晴她老子娘是个容长脸,肤色微黑的妇人,身上衣裳虽看得出来旧了,但浆洗得干干净净。一进来,扎着两手喏喏不敢抬头,只拉着百晴迅速跪到了地上。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母女两个,这辈子当牛做马,下辈子结草衔环,也报不了姑娘的恩情。”妇人连连磕头,百晴也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得了,”何喜道,“昨夜里混乱,也没工夫问你。如今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晴跪在地上,眼中慢慢涌出泪来:“昨晚夜宴,奴婢原是替三姑爷挑灯引路,谁知到廊子底下三姑爷便来拉扯,奴婢敌他不过,被扯进屋内,挣扎间三姑奶奶到了,便一口咬定奴婢勾引主子。奴婢,真的没有爬床,若是爬床,一出门就撞在车轱辘底下,碾成肉泥喂野狗,百死不得超生……

  百晴娘也哭:“没有姑娘,还不知这丫头的命此刻落在何处呢。”

  “我手底的丫头,自然我要护着。昨晚百晴也吓得不轻,这么着,这两日放她家去好好歇息,两日后再回来上值。”何喜微微蹙眉。

  母女两个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待她们走了,这边庄妈妈道:“二姑娘,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空穴来的风。这百晴,往日里我见她便有些不端重,别的丫头发上简简单单簪个绢球儿,她不一样,她头上一定要簪朵翩翩的绒花。一月的月钱也不知道多少花费在这钗环首饰上的,老奴看着,这丫头心眼不在为奴为婢上。”

  何喜嗯了一声。

  庄妈妈见她听进去了,不由心喜,加力道:“这回得姑娘护着,是她好福气。可要是再这样行事,不止是败自己脸面,连带着害得姑娘也在太太跟前落得个约束下人不力。”

  “是了,我身边伶俐可人的丫头,既长得好又懂得打扮,自然叫人见了眼热。妈妈说得很是。”何喜认真思索,“只是我这伶伶俐俐的丫头,没点拳脚功夫傍身,说被扯上床就被扯上床,回头又要被栽个爬床的脏名儿,实在是不妙。”

  “……姑娘,我的意思是……”庄妈妈发现二姑娘的思路好像有点歪。

  “这样吧,回头我问问太太,看能不能招个女镖师进院。你们几个,早晚也跟着练练。成日里拈绣花针有个甚用,关键时分半点忙都用不上。再遇见这种动手动脚拉拉扯扯的,给我闹,给我大声求救,给我往他下三路踹。”

  “踹坏了怎么办?”香冬怯怯问。

  死丫头,庄妈妈心内暗骂,听到姑娘这种昏话就应该当没听过,就该闭着耳朵一个字都别往里送。这倒好,还认真问起来了!

  “踹残了,赏三倍月钱。踹成太监了,赏十倍的月钱,并举荐你去东三条当净身师傅。”何喜端坐美人榻,头发微散,显出几分慵懒趣致,脸上青肿,也不妨碍那双剪水丹凤眼悠悠一挑,锐意三千,“世人面前母老虎,温柔只对意中人,懂不懂?”

  “咳咳。”庄妈妈咳嗽不止,心里暗暗叫苦,果然不该让二姑娘打小跟着老爷四处去,如今大了,养出这么副性子,纵观京内,谁家姑娘小姐敢说这种话,简直是个闺中反叛!

  庄妈妈心里暗想,这可不成,一定得给太太告状了。

  何喜在美人榻上混了一上午,拿本算经,看得津津有味。只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隐隐听外面笙箫鼓乐声渐响,知道堂会开了正唱戏呢,到下午开了执事宴,想必更热闹。何喜脸上肿成这样,不好见人,干脆便躲院里不出去了。一应堂会宴会全交与朗昭处理,郎昭忙得脚不沾地,还记得午间让丫头给她送了两个精致小菜。

  饭毕,午后燃了炉香,短短小憩。薄幔轻扬,满室袅袅,一时好眠。

  然而才睡了一会儿,便被香冬叫醒:“姑娘,老爷请你去书房呢。”

  何喜赶紧起身,穿了衣裙,因在家中,也不用许多繁杂首饰,只用家常一根鱼白蕊枝簪挽了发。看镜中脸青肿一片,很是难看,又取了张薄薄的面纱,那面纱右侧刚好有绣纹,正好把脸上的淤青遮住。面纱两侧有细细的带子,分到脑后系紧了。香冬手巧,把带子压在脑后的乌发下,藏得严严实实。

  打扮完,连忙往书房去了。要去书房得过园子,何喜是个急性子,绣裙底下步子移得快。不多时便到了月亮门,正欲拐角入长廊时,走得急切,大步跨过,兀然砰地一声,撞上个坚硬物事。

  何喜鼻子都要当场撞碎了,眼泪汪汪的:“这里何时砌了堵墙!”

  余光一瞥,月白祥云纹的料子,当中惟妙惟肖纹绣一只饕鬄,正在那里对她怒目而视。

  哪里是堵墙,分明是个人!还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何喜连忙退步,然而这一退,却是疼得当场叫了一声。原来这一撞之下,也是凑巧,她耳旁的纱巾系带并几缕头发全部缠进了那男人胸前的玉扣上,不动还罢,何喜一挣扎,缠得更紧了。

  好端端走着路,平白冒出个头颅在胸前乱拱。就算在常常作画的人眼中,这头颅长得线型流畅,比例精准,堪称是颗好头。但这一通乱拱,王述简直泥人都要被拱出三分土性。

  他觉得不耐,抽出腰间一把常用的小刀,正要往纱巾上割去。

  便听到底下那人剁了两下脚,脑袋还歪在他胸前,一只秀手忙不迭伸出来拦他。

  纤纤五指扣在他袖阑上,未染丹蔻的一只手,连指甲也没留,修得圆圆润润干干净净的。因肤色雪白,上面浅浅的青色脉络都看得分外清晰,看起来几分讨巧。尾指一角压在他腕上,温度略冷,仿佛压在筋脉之上一般,奇异地带起一股酥麻。

  他动作一顿,垂头看去,年轻的姑娘额间沁出一层薄汗。

  声音咬牙切齿的:“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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