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棵水草
魏凌这边对着唐墨安直生闷气,那边的魏蓁也收到了来自他的礼物。
药是准备通过魏凌的手送给魏蓁的,而礼物却一早通过老太君的明路,到了这里。
魏蓁拆开盒子,里面却是一套梳篦。阳羡附近便是延陵,而延陵梳篦又最为有名。
这套梳篦用的是百年树龄的黄杨木,入手温润光滑,一套十六个,大大小小,十分精美。
拿起一个细看,魏蓁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上面用着烫花的工艺,倒是栩栩如生的描绘着负荆请罪的故事。
只不过负荆的倒不像是是廉颇,而是个书生形容;接受请罪的也不是蔺相如,而是个女子模样。
魏蓁再拿起别的细看,每个梳篦上都画着一个历史上著名的请罪故事。
握紧了梳篦,笑完到有些茫然。唐墨安也并没有做出些什么令她无法原谅的事情,只不过这中间牵扯到了齐绣容。
本身自己接近绣容,就已经算是另有所图了。更何况,那日约她去栖霞寺,不过是作为幌子罢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齐绣容都用一片真心对她,她自然也不能不顾及绣容的感受。
想着想着,魏蓁反身敲了自己头一下,就不能怀着目的去接近善良的人,不然总会有报应的,现在可倒好,遇上个认死理的家伙。
再多想也是无益,魏蓁索性躺了下去,走一步看一步罢。
千里江陵一日还,船顺流而下,速度自是不慢。
不过几天的时间,已经过了湖州,将到海宁。而一旦到了海宁,余杭也就近在咫尺了。
出乎魏蓁的意料,唐墨安倒是没再弄什么幺蛾子,每天或是在自己的船舱里,或是在甲板上散步,又或是去老太君那里请安,并没打扰她。
而恢复了精神以后,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魏蓁也能挑着唐墨安不在的时间,往甲板上看看风景了。
她怕水,便小心地跳过水,看着江岸的两边。
虽说无非都是江上景致,但江浙之地人口稠密,船过十里,风俗便不相同。
这边说话行事,与金陵等地又大不一样。靠近海不远,人就多了几分爽利。
魏蓁又不免想起那首著名的越人歌来,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真是含蓄地直白。
她轻轻笑了声,忍不住对着满天彩霞轻轻吟诵越人歌中的句子。
却不妨旁边又加入了一管声音。
不用偏头看,魏蓁也知道是谁。
这船上敢和她一并吟诵诗句的男性,除了小哥哥,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而小哥哥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魏蓁叹口气,停了下来,忍了这么多天,唐墨安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不是我,我不能告诉你。”她看着落日下的江面,像是铺成一片的油彩,倒让她减了几分惧水的心,多了几分难得的感慨。
唐墨安点点头,“还算直白。”他心知为什么魏蓁不能告诉他,为了保护那位女子的闺誉。
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魏蓁告诉他。
“魏蓁,第一次见面,是我不对。”他语气虽淡,语意却很诚恳。
魏蓁挑了挑眉,那次的事情她早不放在心上了,却也没料到高傲如唐书生,竟会主动向她道歉。
“道歉我也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唐墨安接过话头,却先叹了口气。“但是我还是想跟你道个歉。”
“以前我恃才傲物,总觉得这天下间一切不过有如浮云,功名利禄有如尘土。”
“除了孙小姐,谁也不能让我看上眼。”
“那次去栖霞寺,我也是为了找她一诉衷肠。”
没等魏蓁说话,他摇摇头,先自笑了,“一切不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他并不笨,甚至可以说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只不过被情障,被意障遮了眼,蒙了心,看不到真相罢了。
之所以他能视功名利禄为尘土,是因为他爹叫唐光,从一出世就没有担忧过钱够不够花。
之所以他觉得孙惜苒是中意他的,是因为把自己看的太高,又把她看的太简单。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他,从来就不是简单地作诗作文。
大梦一场,被父亲点醒,被魏蓁点破,他才从清云上坠落回世间。
从金陵到阳羡,他刻意选择走一些乡间小路,了解风土人情。一路行来,越加发现自己的眼界之小。
以为心中有书,书中有浩渺寰宇,却都不过是虚的,自己是坐井观天。
所以,唐墨安想知道那个与他待了一夜的姑娘,究竟是谁。
娶了她,好好对她,和过去那个不切实际的自己说再见。
唐墨安犹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虑当中,魏蓁却转过身来。
脸上的表情做不得假,魏蓁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中二少年罢了。仗着人帅聪明家世好,便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众人皆是他的妈妈,会对他温柔以待了。
一时间,历经三世的老阿姨思想又冒了出来。魏蓁熟稔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唐啊,人生就是这样的,有舍才有得,看破不说破啊。”
说完,魏蓁仍旧自我感觉良好,唐墨安却已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样子的吗?!他见识少,可别诳他。
“小妹啊!”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魏凌却突然从一边冒了出来。
他准备约着魏蓁一起去祖母那里吃饭,却没找着小妹,到了甲板上刚刚好看到这一幕。
“这家伙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你告诉我不就行了?干嘛自己先上手拍他!”
“这下倒麻烦了,先动手的是你,有理反而说不清。”
“这小子满身心眼子,等会儿去祖母面前哭一哭,你却要吃闷亏。”
魏凌的嘴有如连珠炮一般,一边张开双臂将魏蓁护在身后,一边絮絮叨叨地不停“教育”她。
可以听出,字字句句皆是血泪换来的经验。魏凌长这么大,肯定没少吃过这样的闷亏。
噗嗤,扑哧。
两个笑声,从不同的方向发了出来。
一时间,魏蓁和唐墨安,一个笑出了眼泪,一个笑弯了腰。
徒留可怜的魏凌,假装自己是一颗水草,无助地在江风中飘摇。
“没事的哥,我原谅他了,刚刚是在劝慰他呢。”看着自己的小哥哥十分不知所措,魏蓁擦了擦眼泪连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