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余杭
朝廷上风波不歇,朝廷外却还暂且风平浪静。
终于到了余杭,魏蓁很是激动。
下船之时,一众人才发现,余杭县令居然带着人,亲自来接他们。
虽说镇国公府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魏蓁也是皇帝盖章宣旨的未来宁王妃,来头确实不小。
但他们毕竟未曾想过张扬,也并没有给余杭县令递过帖子。
老太君与旁边扶自己的孙女儿交换了个眼色,先就给这个县令批了个惯于逢迎,手段圆滑的评语。
“余县令亲自来,老身倍感荣幸。可这都是些老弱妇孺,也并不合适。”
“不如等下让老身的小孙子和世交小辈儿去府上做客,与您细谈,如何?”
余县令姓余名行,倒是巧了,正好与余杭一地同音。
故此当年吏部掌管人事调配的文选司员外郎为了凑个趣儿,且他资历又够,便提了他来这里做一方的父母官。
因着他这升迁很有些投机取巧的意思,故此之后余行做事都喜欢走一些“捷径”。
宁王殿下深受皇上爱重,这宁王妃有多重要还用说吗?正好他在漕运有关系,镇国公府一行人从金陵出发坐上船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余行头也不敢抬,只知道躬身应是。
又看着前方地面上藏蓝色的裙子旁边有一踞藕粉色的裙角,心知那肯定就是未来的宁王妃了。
便朝着那方向谄媚地说到,“您们坐船时间长了,难免有些不适应。下官这里请来了余杭县城医术最好的大夫,不若让他给老太君和大小姐看一看?”
魏蓁哂然一笑,这个余县令到有点意思。肯定是得了消息,她在船上身子不爽利,却没贸贸然地直接说,显得他像是在暗中窥视。
不过既然来了余杭,有陈爷爷在府里,又何须这大夫鲁班门前弄大斧。
老太君婉拒道:“多谢余大人一番好意,不用了。咱们也都有些乏了,这便直接回府中了。”
眼看着自己的心意也表现的七七八八,余县令很懂得做人的分寸,也不强求,只让一队衙门里的侍卫跟着护送老太君一行人回府上。
一行人车马众多,还有县衙的侍卫护送。从余杭的街道上穿过,自然引来了许许多多的视线。
魏蓁和祖母坐在一个马车里,有了约束的人,自然不好随意掀开帘子看外面的街道。
只能偷偷掀开一个小角,用余光好奇地看街市。
这里的房子显是与金陵的不同。那里的建筑更加方正大气,规划地秩序凛然。
而余杭的街道倒十分像后世的同里、西塘等地,道路弯弯,其中穿插着许多河流。有撑着一蓬乌顶小船在河上交易的,也有就在街两旁支起小摊子的。
叫卖声此起彼伏,带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魏蓁很喜欢这样的场景。
长时间生活在高门大户里,总不免给她有一种坐牢之感。这样平民化的场景,却更接近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
老太君的眼睛半睁半闭着在一旁假寐,看到孙女儿艳羡的眼神也不由心中一软,叹了口气。
带着蓁蓁回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也罢,便不拘着她了,就在余杭好好玩玩吧。
穿过街道花的时间长了些,魏蓁也渐渐感到疲惫。终于,马车停在了一方大门前。
下了车,魏蓁却发现,黑漆烫金的门匾上写的是魏府而非镇国公府。
相比于金陵的府邸,这里的占地远远不如。看着气派,实际上连一个像样的花园也没有。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依着咱们家的门望,便是不修地气派豪华,也应该疏阔宣朗。”
众人正走着,老太君却突然发问。
魏凌、魏蓁、唐墨安三人互看了一眼,都点点头。
老太君笑笑:“这是阿凌和蓁蓁的祖父要求的。”
“他幼时家中也曾是豪富,后来一朝没落了。房子细软,该变卖的就都收拾了,却还想着大家的尊严,买下了这一处宅子。”
“后来太祖起事,老魏头烧了高香,慧眼识人,相中了太祖。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干,才有了今天这番偌大的家业。”
“金陵的宅子是太祖赐的,可这一处祖宅他却不肯改,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老太君伸手,摸了摸一旁漆色斑驳的柱子,“这人啊,就是太固执了。”
三个小辈虽然听的认真,可心里实在莫名,并不理解老太君说这一番话意图为何。
说完,老太君看了看这三人的表情笑笑,也不再多说。
“走吧,先去把东西放了。”
几人分别去了屋子,江南的房屋总是有些潮湿。虽说这祖屋的正院不久前才翻新过,可是墙角依旧有潮气。
山茶从箱子里拿蔷薇玉露香,四处熏着,兰叶则伺候着魏蓁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又轻声地说道:“姑娘,这屋子里的被褥什么的我都检查过了,是簇新的,被子也给熏过了。”
魏蓁点点头,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坐在桌边用了点卷子和稀饭。
长途跋涉,人累的狠了,自然只想吃些清淡适口的东西。
“你们也去用饭吧,用完饭好好休息,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着。”
兰叶和山茶偷偷打的哈欠,魏蓁一个不落地看在了眼里,心中也十分不忍。
“可是,姑娘这儿没人看着……这怎么行。”山茶毕竟是才调上来伺候魏蓁的,还有些不能接受。
“没事的。”兰叶拉了拉山茶的袖子,“姑娘再不会于这些小节上要求的,咱们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伺候姑娘。”
魏蓁胡乱地点点头,脑袋里已经迷糊成一团了。待到两人退下去以后,她就躺进了被窝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魏凌和唐墨安也是差不多,他们虽是男的可也都娇生惯养长大的,长途奔波,委实辛苦了。
只有老太君,却一人坐在屋子里,点燃了一炷香。
她摩挲着屋子里的东西,喃喃自语道:“老魏头,你就总是这么固执,让你看病也不让听,只顾着逞能带兵;让你修缮屋子也不听,总觉得这里就是咱们的记忆,动了就不一样了。”
她长长地叹息,却又眼眶干涩。到了这把年纪了,凡事都已经看的太开,有些时候心生感慨,但就是落不下一滴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