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蓁

  “想必二位也有所耳闻，我这一趟来余杭，本意也是要去拜访狂书生的。”

  “他在此处清名颇盛，便是兰溪先生也不得不顾虑一二。”

  “既然是阴差阳错，又为何不能错有错招呢？”

  把玩着手中的木牌，陆询声音不急不缓，自带了一份威压。

  吴彤听的不禁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

  而且，未免太巧。

  “她虽是山野村姑，却是狂书生的恩人，不见了自然是要找的。”

  “与其平白牵扯出许多事情，不如选择最直接的办法。”

  “依我看，正好是一块敲门砖。”

  陆询并不欲说的太破，留一点余地更方便转圜。

  “呵……”吴彤拉远了身子，往后一倚，“言公子想的是好。”

  “可这乡野村姑，终究是粗鄙的下贱人，又怎么能够相信呢？”

  “她要是在狂书生面前添油加醋，反倒不好弄。”

  “依我看，只有死人最听话。”

  吴彤的眼睛不小，但眯起来的时候却显得十分狭长，无端带了些阴狠。

  看似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语气不容置疑，实则却将目光紧紧锁定在陆询的身上，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捕捉信息。

  吴彤的心里也没有底，他只是在试探言公子的底线。

  “呵，吴公子怕是理解力不太好。”

  “这个女人我很喜欢，一定要留下来。”

  陆询淡淡敲了敲桌子：“难道，吴公子觉得在下是个废物，看不出真心假意吗？”

  像是空气中刺出了细小的利刃，吴彤的眼睛缩了一下。

  对面的人语气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但他仍旧能感觉出其下隐藏着的怒火。

  两人间的空气慢慢凝滞，吴起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金陵来的言公子是怎么样一个人，却最是知道他的堂哥。

  从小面和心不和的斗到了大，吴彤脸上的每一条褶皱他都能读懂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很可以看出，自己亲爱的堂哥正处在一种虚张声势的状态当中。

  吴起十分满意自己所看到的，凡是不利于他堂哥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尝试。

  只不过毕竟他和吴彤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合适的机会很少。

  现在，却正是一个美妙的机会。

  吴起虽然生性暴戾，比之吴彤，却更为胆小。

  他们不过是把那个女的给掳回来罢了，尚且什么都没做。既然这个狗屁言公子想要采取这种方法，那就让他去好了。

  撇撇嘴，吴起笑道：“言公子也未免言重了，家兄不过是担心事情有了变故，对你我都不好罢了。”

  “既然言公子有把握，那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吴彤放在桌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握成拳头又松开。

  他早知道吴起这蠢货会忍不住出来说话。此时此刻，他也正需要一个台阶。

  就让这个蠢货得意一会儿。

  “既然言公子这么有把握，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判断。”

  “只不过，我和起弟等下还有些庄子里的事情要处理，恐怕不能够陪着去了。”

  陆询收了笑容，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吴彤，“莫非江南世家子弟，都是如此对待盟友的吗？”

  没有人说话，吴彤却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放下些许戒心。

  陆询是代表另一方势力，为了结盟而来，如果盟友在此时就打了退堂鼓，盟约无从谈起。

  刚刚那话，他依旧是在进行试探。

  事情将要成功的时候，是人都会卸下许多警惕。

  吴彤故意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这位言公子和那个村姑另有什么猫腻的话，他和吴起不去，应该正中下怀才是。

  或者主动出言赞同，或者云淡风轻的半推半就。

  现下这个反应，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却能让人放心。

  “是我孟浪了，言兄初到余杭，人生地不熟的。”

  “只不过我真的有事，不若让起弟给言公子带路吧。”

  吴彤边说边使了个眼色给堂弟，警告他老老实实地答应。

  撇了撇嘴，吴点头，笑对陆询道：“我就是个富贵闲人，哪能比的上堂哥这个大忙人！”

  “既如此，便让我领着言公子去吧。”

  陆询嘴角依然殊无笑意，他站起身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吴起公子准备一下，我去带她过来。”

  两人目送陆询走远，吴起狠拽了堂哥一把，“你想干嘛？想自己撇清关系，到时候把我丢出去顶包吗？”

  吴彤回过头，狭长的眼睛眯起，狠狠地道：“蠢货，这里是余杭！我们吴家才是地头蛇！”

  “收起你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来，好好地盯着那个言公子。”

  “一旦发现他是别有所图，或者此事另有蹊跷，立马派人回报给我。”

  吴起撇了撇嘴，不管怎么说，堂哥的这顿发火倒是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不过到时候他派个下人跟去盯着就算完了，堂哥就是想太多。

  那什么言公子才从金陵来就一直在他们吴家的“保护”下，根本不会有时间进行什么谋划。

  而那村姑更是他自己起色心抓来的，这之间哪能有什么猫腻？

  堂哥还常常骂他做事冲动，没有头脑，自己还不是一样。

  看着吴彤的脸色，这番话吴起终究只是在心里腹诽，没有说出口。

  这边两人这边将事情布置下去，分派好暗里的人手，那边陆询就已经领着魏蓁过来了。

  乘着陆询离开的时候，魏蓁用房间里准备好的水稍稍整理了下。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却又把头发弄得凌乱了一些。

  在梳妆台旁边细细地搜了搜，果然发现了胭脂。化开来以后涂了点在嘴上和脸上，淡淡的红，倒显得脸色里添了妩媚。

  陆询踏进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把魏蓁的头发揉的更乱了些。

  默默地跟在陆询身后往前走，打下一片身高腿长的阴影，正正好覆在魏蓁的身上。

  有风轻轻地吹过来，突然间有些恍惚，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陆询没有回头看，却也随之放缓了节奏。

  两个人好像形成了一个凝固的空间，抽离到从前的时光中。

  在那一方知府内院中，齐书容也曾这样默默跟在陆表哥的身后，陆询也曾在无意之中就为表妹放缓过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