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蓁

  陆询没有回头，却能在心里勾勒出她的模样。

  低着头一门心思地跟着他走，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眼睛迷迷茫茫的，像是下过雨后被湿润的春末桃花。

  书容长什么，他渐渐有些想不起来了。因为魏蓁的模样，已经完美地契合了进去。

  她和她，是同一个人。

  自己从没怀疑过。

  陆询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从见魏蓁的第一见面开始。

  突然间停下脚步，魏蓁没注意，直直地撞在了陆询的背上。

  她轻轻叫一声，揉了揉额角，警觉地问道：“怎么了？”

  因为痛眼角还隐约带着点泪光，神态像突然受惊的小兽一般绷紧。

  陆询笑了笑，一把牵过她的手。

  魏蓁待要挣扎，他手上暗暗用力，语气带着些无奈和宠溺。

  “马上要到了，你听话。”

  斜了这人一眼，魏蓁楞是从他惯常的满面春风里看出了奸诈狡猾。

  形势比人强，更何况内里也不是三从四德的古代人，她没再挣扎。

  吴起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门里向外看，一眼就瞥到了相携而来的两个人。

  虽然一个穿着讲究，一个不过是粗布衣服，却莫名像是一对璧人。

  他恍惚了下，再定睛细看，轻轻嗤笑了一声。

  村姑果然还是村姑，长的再好，抬起脸来，神情还是畏畏缩缩的。

  只不过，这被开过苞的，就是不一样，眼角带着红晕，目光里溶着迷迷蒙蒙的水色。

  任是粗鄙也动人。

  这时间，吴起的心里又像是被一双酥手拂过一般，生出了一些别的念头。

  他这里心旌摇曳，却冷不防瑟缩了一下，如芒刺顿生的痛感蔓延在周身。

  言公子并没看他，但吴起的直觉知道，这人不高兴了。

  虽然常常被吴彤嫌弃蠢，但他也是按照世家大族子弟的标准教养上来的，察言观色已经不是一项技能而是一种本能了。

  “两位来了，我堂哥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事不宜迟，这就跟着我走吧。”

  浓浓的压迫感沉在吴起心头，他没空再去想别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把之前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陆询点点头，将魏蓁的手扣地更紧，“还烦起兄准备舒服一点的马车。”

  吴起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不敢看脸，却又忍不住在两人交缠着的手上徘徊了几眼，熟稔道：“那自是当然，言兄尽管放心。”

  出门的行程异乎寻常的顺利，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就已经行出了吴家的宅子。

  陆询和吴起骑马在最前面，车厢里只有魏蓁和一个婢女。

  垂下眼睛，脑袋里快速过着接下来的事情。

  现下想来，幸好在狂书生那里认识她的只有两位，唐墨安又是一个聪明人。

  如果是小哥哥在，以他的脾气，肯定遮掩不住，立时就要发作出来。

  镇国公府虽不怕没有官位的吴家，她自己的身份也足够吴家兄弟死几十回的，可一来强龙不压地头蛇，二来她并不知道吴家背后还牵连着怎样的势力。

  魏蓁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青蓝色的车帘，脑海中已经勾勒出陆询骑在马上的样子。

  他用了化名来余杭，究竟是在图谋些什么？他又是代表谁来的？

  齐伯均？

  目光一缩，魏蓁先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陆询深恨齐伯均，齐伯均也一直防着他。

  那么，会是谁？

  越想，魏蓁越觉得遍体生寒。

  这件事情深不可测，吴家只是一座刚好被她碰上的冰山而已，水下还藏着什么庞然大物，她实在难以断定。

  思绪太繁杂，魏蓁还没理出一个清楚的头绪，马车就已经停在了狂书生小院子的门口。

  吴起拱起手来对着陆询行了个礼，“言公子，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你进去了。”

  “家仆就在门口等着，解决完事情再到庄子上做客。”

  陆询点点头，“辛苦起兄了，既然有事，不妨早点回去。”

  看了一眼书庐，他又笑道：“或许我会在这里小住上两三天，起兄留几个人跟着我就行。”

  仿佛自己和吴彤打的小算盘都被看穿，吴起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回过头点了几个人留下来就先行告辞。

  魏蓁和陆询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是虚晃一枪。

  吴起肯定没离开，不过是暗中观察罢了。

  陆询又拉过魏蓁的手，吩咐剩下的吴氏家仆道：“你们在这里等着，不须打扰。”

  领头的中年人恭声应是，带着人退到了马车边，整整齐齐地等着。

  “二少爷，他们进去了，阿海那儿问您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吴起放下端着的千里眼，拿在手中无意识地滚来滚去。

  刚刚那个出来应门的年轻人，脸上的惊讶和对村姑的熟悉都不似在作伪。

  仔细回想一番，吴起确定他的判断，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也就是堂哥太多心了而已。

  “就让他们留在那儿吧，恭恭敬敬的待着。那谁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心里一松，吴起随意地吩咐着，嘴巴里还感觉到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去庄子周围再看看，有没有十三四岁的，弄两个来。”

  “就要长得跟她差不多的。”

  扬起马鞭，吴起遥遥指了下书庐的方向，眼睛里泛着粘稠的色欲。

  下人也不是第一天跟着这位吴家二少爷了，吴起眼睛一动，他就能看出是什么意思来。

  一块肥肉吃不到嘴边，二少爷肯定不甘心。

  他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今天带回去的这些姑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都是命啊。

  “少爷，他们走了。”唐墨安的小厮轻轻说道，似是感觉到屋内气氛的紧绷，圆圆的脸皱在一起，像包子的褶儿一样。

  唐墨安坐在魏蓁和陆询的中间，有意无意地将魏蓁挡在了身后。

  “过一会儿我就让人去给药庐那里报信，你可想好了怎么说？”

  碰巧今天狂书生不在书屋里，是他应的门，看见魏蓁穿成这样，又是这幅神态，旁边还站着陆询，他就知道肯定遇上事儿了。

  陆询和他虽未正经认识过，但齐伯均毕竟算是浙党的人，出入唐府不在少数。

  故此，陆询这个年少成名的侄儿，唐墨安自然也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