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蓁

  知道有个人和他一样还感念着仪贵妃，记住她活着时候的习惯、爱好，沈忱突然感觉到朱贤海这个太监总管变得更亲近了些。

  当初，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就重用了于德忠，有不少是出自对沈年的一腔孺慕之情。

  现在看朱贤海变得亲近，也是同样的道理。

  “难为你还记得她。”沈忱笑笑，目光变得格外柔和。

  “贵妃娘娘虽然脾气急了些，可是待人心都是最诚的。若不是……也不会被骗。”朱贤海的声音破碎，带上了悲戚的情绪。

  沈忱摇摇头，可惜父皇，竟还没有一个太监明白母妃。“你先下去吧，天气热，屋子里也尽可以摆些冰。”

  朱贤海体态丰硕，当值的时候总是汗流浃背，平日里虽然只穿深色的衣服，可面颊的汗却难以止住。

  在宫里什么时候取冰都是有一定时间的，除了皇帝和皇后，其他人，包括沈恒都不得自行取用。

  皇帝的这句话是在给朱贤海特权，也是对他刚才表现的嘉奖。

  多年前受仪贵妃之命去东宫服侍的朱贤海，就被沈忱给予过这样的特权。而今失而复得，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朱贤海喜不自胜，忙上前鞠躬道：“多谢皇上，老奴实在是……”

  沈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便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多年前还是太子的他，总不用思考那些繁琐的事情。在他看来，治国无非像下棋一般，让合适的人去做适合的事，自然无往而不利。

  那时候的他却不知道，棋子没有思想和感情，这些人却是有的。他们并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吩咐，而是阳奉阴违。

  之所以先帝能够如臂指使，那是因为他早已经洞察了这些人的心思，并能够因势利导。

  现在的自己还太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鼻子一阵干燥发痒，沈忱又随意地拿起帕子擦了擦，便没在意。

  感受到各方的压力，沈忱虽是想尽力拖多久就拖多久，可也不得不做出个样子来。

  三法司的会审不知不觉加快了进度，唐家直系的家产也被查抄了个七七八八。

  身居高位，牵动各方势力，加之唐光本来就不是一味正直的人，若要可以追究，自然污点也不会少。

  更何况，以周从和唐光多年的正副手关系，很多事情甚至都是两人一并做的，自然知道不少内情。

  唐光倒下了，可周从在宫里的女儿刚刚被封做谨嫔。朝堂上各个是老油子，自然说一半藏一半。两人一起做下的事情，周从自然甩了个干净，全都推到了唐光的头上。

  天气越热，镇国公府老太君越感到身子不爽利。魏蓁来松年堂请安，就看见霜降向她轻轻摆手，脸上写满了担忧。

  “老太君刚刚睡下了，昨儿夜里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这么大年纪的人，夜晚睡的不好，即使白天补回来，也无济于事。

  “要不还是取点冰出来，在冰盆上罩个纱罩子，又能有凉气，又不至于冲撞了身体。”魏蓁也跟着皱了眉头，想了想提议到。

  “大小姐说的是个好办法，可是老太太却不是为了天气睡不着呢。”霜降的声音压的低低，先给魏蓁传了个信儿，“昨天傍晚有消息送来，说是唐家的女眷也进了牢里。”

  魏蓁的心里一跳，按住了胸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恐怕局势不大好了。”霜降轻轻扶住魏蓁，还有一句话咽在嘴里没说。

  昨儿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老太君就化了一丸秘药吃掉。上了年纪的人，身体状况和心情息息相关，恐怕这两日还要找太医到府中瞧瞧。

  待到老太君起来以后，看着给自己请安的孙女儿，忍不住叹气道：“可别笑了，笑地比哭还丑呢，霜降都告诉你了罢。”

  魏蓁无奈点点头：“祖母何苦拆穿孙女儿呢，我演技可就真的这么差吗？”

  “你也不用装着不知道啦，我既没让霜降避着，便是愿意让你们知道的。”

  老太君靠在床头，霜白的头发没如往日般整整齐齐地箍在一起，有几根散落出来，一下子就把人的精神头降了下去。

  攥着祖母的手，魏蓁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祖母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而且，也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任是高楼大厦，却可能一阵风刮过来，无端端就塌了。

  “祖母……唐家，会如何呢？”魏蓁艰涩地问出这句话，感觉到声音在牙齿中颤抖。

  老太君没说话，半晌道：“给唐家留下一个火种，咱们，也就只能帮到这儿了。”

  屋子里的两人都没说话，老太君抬头看着窗外的云彩。

  十几天前的那封唐家寄来的密信上，只有三个字，再没有多余的话。

  “唐墨安。”

  三个字，也就够了。

  回到照妆楼的魏蓁依然心事忡忡，兰叶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她向来沉静，很少能看到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倒把魏蓁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魏蓁皱着眉，只希望不要是牢里传来的消息。

  “姑娘，云岚来了。”

  云岚！

  “他在哪里？”魏蓁急急问到。

  “就在外间等着呢，要不姑娘梳洗一下再去见……”

  还没等兰叶的话说完，就只见到自家姑娘提着裙子三两步跑出门外的身影。

  魏蓁此去余杭，只从祖母那里知道了沈慎去道观治伤，之后就再没他的消息。

  便是拿出令牌，暗影军的首领也只肯告诉她，宁王殿下一切安好，切勿挂记的消息。

  可是，她又怎么能不挂记？

  “云岚，沈慎怎么样了？他回来了吗？他的伤好了吗？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魏蓁奔进茶水间，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打向云岚。

  还未及云岚回答，两只毛茸茸的小球也奔到了魏蓁的面前，与她正正好撞到了一起。

  “汪汪汪汪汪！”白滚滚和白肉肉一串连续的叫声变了样儿，前半段是久别重逢的欢快，后半段就变成了突遭袭击的不满。

  云岚一手一个，阻挡了白滚滚和白肉肉往外飞的趋势，笑着对魏蓁道：“主子一切都好，王妃不必记挂。”

  “怎么你也这样说。”魏蓁烦恼道：“这么长时间，只言片语都无，我怎么能不记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