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世

  晓晓倒在地上，侧身抬头看着面前的獓因。这头食人巨兽已经张开嗜血的大口，朝着她袭来，而自己却因为'氐魂'的反噬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

  “晓晓，快走啊！”

  远处的少明死命地大叫着，被困在地面下的身体疯狂地扭动着，想要挣脱开这混凝土一般坚硬的束缚。

  他还记得握着晓晓手掌的时候传来手心的温度，还记得他们两次情不自禁的拥吻。就像是分离了多少年的情人，哪怕忘记了彼此的长相面容，也仍然会有那熟悉的感觉。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人，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去守护她啊！

  獓因的獠牙一寸一寸地逼近，像是古城门的铡刀，像是传送履带尽头的利刃，一点一点地将死亡的恐惧放大。

  而此刻，楚晓晓却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忽然。

  她笑了。

  那一瞬，如同天地的时间骤然停止，月的光华和夜的冷寂在星空下的山坡上缠绵。整座三危山一如既往地沉睡着，野猫在树丛里穿梭，带起一群群腾空的小鸟。山涧的细水流淌着，古洞的岩石上凝出夜露。少明和獓因一齐大张着嘴巴，一个在打开，一个要合拢。

  仿佛是懂得了什么早该知道的事情，她的脸上显出一种神秘的安详。

  悄悄地，眼角垂下幸福的泪滴。

  直到，一声大喝打破了这寂静。

  “喝！”

  一道疾光猛然从旁边飞射而来！

  半尺多宽、两米来长的银黑巨剑如若流星破空，眨眼将獓因的身躯刺穿，将它死死地钉在了身后石壁之上，入坚石数寸。

  只见宗叔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好······赶上了······”

  那被巨剑刺穿的獓因身体里不住地从伤口渗出鲜血，这一剑，怕是已经重伤了它的五脏六腑。

  少明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激动地流下泪水。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大限确实到了······”怪兽奄奄一息地说。

  宗叔伸手拉起地上受伤的晓晓，走上前来，一把抽出了剑刃。獓因立刻摔下来倒在地上，变回了女孩样子的人形，只是腹部还留着那硕大骇人的伤口，不尽地喷出血来。

  “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她颤颤巍巍地继续说道，右手捂着腹部的口子，“想不到我獓因最后会死在巨阙剑下。”

  宗叔手里握着那比晓晓一人还高的亘古巨剑，其剑身银黑，剑把老旧，经年久远，剑刃却依旧锋利无比、闪耀如新。剑脊之上，黑白纹路虽然单一无奇，却更加显示出一种逾越千年的威势与霸气，现在的它仍然能够剑气纵横、摧山裂石。

  “獓因，你为恶千年，现今已经被巨阙的剑气震碎五脏，不久就会死去。”宗叔正色道，一脸凝重。

  一旁，在晓晓的帮助下，少明从束缚中被解放了出来。

  “为恶千年？”

  不知为何，獓因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山间回荡着，惊起一树的乌鸦。

  “也对，在你们这些只会自诩伟大的人们眼里，我就是一只祸害人间的野兽而已。”

  “你这话什么意思？”宗叔不解道。

  “没什么意思，我才懒得跟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解释，来吧，给我个痛快的！”

  望着眼前这个深受重伤的女孩，鲜血染红她的衣衫，正青春的年龄却背负着平凡人所不能背负的事，宗龙景手里的巨阙不知怎的变的沉重无比，就是无法抬起来。

  他竟然感到斩妖除魔这件神圣的事情突然变成了一种罪恶。

  “小雅！”

  忽然，一个些许熟悉的声音传来，还透着满满的沧桑。

  宗叔他们三人回头一看，竟是飞机上遇到的那位老先生！

  只见老先生蹒跚着脚步，来到女孩的面前，一把推开宗龙景，跪下身来。

  “小雅，你这是怎么了？小雅！”

  酸涩的眼泪从他干瘪的泪腺中渗出，湿润深深凹陷的眼眶。

  “老爸，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有点困而已······”她断断续续地说，呼吸明显已经跟不上了。

  “小雅，别害怕，爸爸带你走，爸爸送你去医院！”

  说话间，老先生一把抱起她，拖着年迈的步子向外走去。

  没有人阻拦他。

  宗叔怎么都没想到，这头害人的恶兽，竟然会是老先生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爸，不用了······我已经不行了······”小雅说道，声音已经很低了。

  “别这样，傻孩子，你不会死的！你才二十多岁啊！”老人哭泣着，声音已经在泪眼里模糊掉了，“当年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伴我，没有你，我可还怎么活啊！”

  迷离的夜晚里，迷离的泪水浸染着每一寸空气，让记忆在恍惚中流连忘返。

  ······

  那时，老人已然是癌症晚期，他每日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化疗。自己家中的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而他那三个已经在外成家的儿子却来看过父亲一次，没寄过一分钱回来。

  每一位医生，每一个护士都很讨厌他，觉得他只是个被家人抛弃的没用的老人，每天占着医院的床位苟延残喘。

  他甚至好多次都想把呼吸机一拔，结束掉这无趣的生命算了。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潜意识里仿佛一直有人告诉他，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还不能死。

  他就这样一直每天无趣地苟活着，直到——她的出现。

  不知是哪年哪月哪一天，老人缓缓睁开睡眼的时候，就看到她在病床旁边安静地坐着，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本来以为是谁家乱跑出来的孩子，他也没在意。但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在那里一坐，默默不语地就过去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每天醒过来，老人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女孩坐在那里看着他，美丽的眼睛时不时眨几下，偶尔还会对他莫名地傻笑，那笑脸很甜，每次她一笑，仿佛就能把老人融化一样。他们每天用眼神交流，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笑，可他却因此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