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掌流沙

  从复古黑色大衣的内口袋里掏出磨损得暗然发亮的银徽刷付过车费，抓起丢在一旁的真皮座位上的黑色礼帽往自己头上一按，阿雷欧等待车子停稳，急忙起身与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司机挥手笑别，踏出车门。

  奥里根区域，比丘大街。

  这片在特古亚城的版图上划分并不大的板块竟然比明裕区域还要热闹。

  街道边，一排排悬空的源力辉灯散洒着明亮而又柔和的光芒照耀着周遭的一切。

  普通的格莱姆欧合金构筑的房子暗闪着金属特有的阴冷光泽。青褐色的艾齐司巴石砖路倒映着斑斑驳驳人影的碎动。

  看不到尽头的美食店和与源力有关的商店门口人进人出，透露着些许诱惑意味的簇簇彩灯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脚步。

  站在候车大厅的门口，阿雷欧目送着这辆蓝黑色的jioa悬浮汽车如同无息的枯叶般滑入车流灯海。片刻后，顾望周围一遍，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才转身融入热闹徜徉的大街消失踪影。

  双手插没在大衣口袋里，剃了胡须的干净的脸埋藏在黑暗中，他默默跟循着记忆中那条略显陌生的路线不急不慢地走着，许久不穿的老旧复古皮鞋踏在砖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虽然现在是短暂的黑夜时刻，但是整个城市却依旧如同漫长的辉天时刻一样活力十足。

  居民区的很多住宅都亮着灯。很多被各式各样的帘幕遮住的窗户上，经过灯光映射过后，透映着些许或孤坐不动或簇拥谈笑的淡黑色影子，它们都安在一片光明之中，向住宅以外的黑暗活灵活现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与成就。

  这倒是很像阿雷欧以前与妻子和女儿一起看过的“幕影戏”，刚开始奇趣无比，但到最后却总是以赚取人们抹干就没了的眼泪的结局为看点。然而，不得不说，这的确很奏效。绝大部分花了大价钱的看客，在那微狭的影厅里，都仿佛回到了属于她们各自年少多悲喜的时代。

  而每次到最后主持人鞠躬谢幕，所有人将要起身离场时，女儿总是会轻揪着阿雷欧的衣服，用软糯的声音问:“爸爸，你和妈妈也是像这个故事一样认识的吗？”

  “不，这个故事太奇幻了，爸爸遇见你妈妈的时候啊……”他也总是半蹲下来，用溺爱的目光看着女儿，摸摸她的头，轻声回答，“比这个平凡多了。”

  然而，事与愿违。相对于生活原本的短暂平凡，麻烦更喜欢在阿雷欧走路的时候伸出脚来绊他摔倒，然后看着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的愤怒和狼狈开怀大笑。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阿雷欧的大脑终于像一架经过无数次重启而成功后的生锈不堪的机器，开始以逐渐崩坏毁灭的结果运转。这机器不仅喷吐着污浊难闻的气体，而且还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声——过往那些全部压制和埋藏起来的痛苦的回忆在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着。

  源力对击的暴乱激射，滚滚舞动着的火焰，冰冷无情的刀，绝望的咆哮，还有那一幅未完成的画卷……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仿佛一个醉酒而孤独的夜归人。

  浪潮般越加汹涌的胀晕使他有些看不清楚忽明忽暗的前路，带着些许麻痹作用的刺痛感从发闷不已的胸口很快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不该经不起诱惑去触碰那一层原本封印完好的禁忌。一旦触碰过后有所波澜或动摇，就会像现在一样带来可怕的副作用。

  巡逻机器人巡查过后的街道上空荡荡的，神出鬼没的凉风不时呼啸着卷起些许住宅前的落花瓣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只在空气中余留几缕淡淡的花香。

  阿雷欧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算是居民区深处的边缘。借助源力辉灯的光芒，他可以在更远的黑暗中隐隐约约看见用来划分区域的金属墙，就像是一条盘踞不动的大蛇，它的周围全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但是他并没有抬头，意识的逐渐模糊让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也只是一种挣扎。片刻后，他突然膝盖一软，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

  “糟糕了……”

  阿雷欧轻叹出声，眼前缓缓失焦变黑。

  上一次一模一样的昏倒距离现在有多长时间？这一次可再也没有他们帮忙……会死的……

  “唉，又骗我。说好的只是接引呢？”

  就在阿雷欧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恍惚间好像听见魔鬼似的窃窃低语和伴随着一阵铃铛清响的轻盈蹦跳声。是谁呢？还是……错觉？

  “欸？好像已经昏过去了嘛？”托可莉不慌不忙地蹦到昏倒的阿雷欧的身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然后挠挠头，嘟起嘴，“哼！真是的！不会还要我背他回去吧？”

  犹豫许久，她突然抬头环顾起四周。没人。那个“大笨熊”也不在。叫住宅里的人出来帮忙？唔……不实际。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你一下啦！

  托可莉露出一丝坏笑，站起身，拿起挂在胸前的一只类似短哨笛，但却造型独特，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蓝色器物，吹响起来。

  如梦如幻的呜鸣声悠扬地散入黑暗的深处。就好像是一缕薄雾飘离云烟，溶没在徐徐的清风里。周围没有任何的惊乱和骚动，窗户上仍然映着的是影子，帘幕没有拉开。没有人好奇地探出头来寻察，似乎他们并没有听到这突然奏响声音。但是很快，托可莉就得到了回应。

  那是一道从黑暗中极速刺破而出的红黑色流光，带着些许锐耳乱啸的风压，在托可莉一眨眼的瞬间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停！小红，不准舔我！”

  托可莉急忙松开器物，想也不想地就抬起手，及时制止早早就扑起而处在半空中伸出舌头的流光。

  “呜……呜呜……”

  在几声未能得逞而感到可惜的呜咽声后，流光还是控制住自己的身形飘然落下，然后露出些许讨好的意味乖坐在少女的面前。

  “呼呐，小红，把他叼回去吧。”托可莉无奈地瞪了一眼面前完全遮住她身形的庞然大物，指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雷欧，“有奖励的哟！”

  “呜呜”

  “不要奖励也不行，不能拒绝，这可是爷爷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