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铁面仁心
“三……三天三夜？怎么可能？我明明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啊。”陈雨麟下意识回答。刹那间，他好像记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黑袍老人……绚丽的光球……缘始殇劫乱……笙歌笑傲万剑巅……凤兮绕北邙……帝歌叹……
正如每个梦醒之人，若非及时回忆，那梦境中的经历便是会如过眼云烟般消散无形。陈雨麟此时根据那凌乱的记忆，回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刚刚吗？他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小时都不到的事，怎么自己已是昏睡了三天三夜？
陈雨麟习惯性地揉揉脑袋，梳理一下思路。陈珏麒见状以为他又有什么症状，连忙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头疼么？”
“不是头疼，只是……刚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陈雨麟喃喃道。床沿上，晴鸾抬起梨花带雨的俏丽面庞，眼神中带这些幽怨地看向陈雨麟。陈雨麟赶忙陪着笑温柔地拂去她俏脸上的泪痕，没有半点公子少爷的架子：“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睡了这么久，让你们担心啦。”
晴鸾却是破涕为笑：“这么大事，你不先去安慰府主、老太太，反而先来安慰我这丫头。你说说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陈雨麟揉了揉晴鸾的脑袋：“你才睡糊涂，这不你离我最近嘛，我当然先安慰你了，对吧。”
“这不你离我最近嘛……”陈珏麒只觉得胸口发闷，却是终于明白了书中所谓“恨得咬碎一口钢牙”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不，在咬碎牙前起码要先把这近在咫尺的没心没肺的家伙给咬一口再说。自己这么关心的弟弟，却是忙着安慰小丫头把亲哥如空气般忽略。
“我决定了，以后要离这小兔崽子远些……尤其是他身边有女孩子的时候……”陈珏麒心里暗道。想来也是奇怪，陈雨麟这家伙似乎对女孩子有着磁铁般的吸引力，从冰冷高傲的独孤家小公主独孤玄黛，到服侍起居的贴身侍女乃至传话跑腿的小丫鬟，都是对陈雨麟产生不了半点抗拒。
怪只怪陈雨麟实在太过完美了。作为龙腾府二少主，他身份显赫却从来不摆架子；对女孩子更是温柔体贴，哪怕有时候丫头犯了错他都会自己顶下来；他又是那么温文尔雅、谦虚有礼，相貌更是英俊帅气无可挑剔。对这么个男孩子都不动心，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府主，恕老朽双目昏浊，实在看不出公子病因所在。公子的心跳、脉息都很平和，身体机能旺盛，看来并非病症所致。”陈魍唐身旁，一位古怪老者说道。这位老者当真是让人一眼难忘，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袍，双手戴着一副华贵精美的皮手套，面部却被锃亮的银色鬼面完完全全地遮住。这么个怪人，照理绝不该出现在龙腾府，更何况是二少主陈雨麟的寝室。
而事实上，这位就算打扮得再怎么奇怪都不会有人敢议论一二，就凭他叫张铁竹。
他姓张，号铁竹，而名却因为少有人提起早已被遗忘。张铁竹成名极早，救人无数，各种疑难杂症一经他手，他都能鞭辟入里地作出最准确的诊断，妙手回春。即便是其他名医都认为回天无力的将死之人，只要张铁竹说能救，他就能把人硬生生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只要张铁竹说无能为力，那哪怕神仙罗汉下凡也是难救了。他的脉灵，也很奇特，是一个青衣老头的形象，人称医仙。
而他最值得称道的一点是行医不论人。贫也好，富也罢，穷人付不起银子他就两袖清风、分文不取；富人感激涕零奉上黄金万两，他也只取自己所需罢了、其余一概推辞。他救人不分所谓正道魔道的说法，因为正魔两道和善恶两界，并不完全划等号。张铁竹曾亲口说正道不见得都是些正人君子，魔道也不见得个个十恶不赦，只要他认为值得救，他就会决然出手。因此早在几十年前，他就被整个龙腾之地一致奉为世间第一神医，人称尊竹老、铁面仁心张铁竹！
尊竹老行医一生，晚年退隐江湖，却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就因当年恩怨纠纷被人上门寻仇，险些把命给搭上。这件事在江湖掀起了滔天波澜，因为几乎每个势力都多多少少得到过尊竹老的恩惠，更不消说黎民苍生了。各大势力都自发搜寻凶手要为张铁竹复仇，虽多少有着拉拢张铁竹的意思，但也足以看出尊竹老在江湖的地位。然而找到现在却也是没个下落，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自此以后，张铁竹却是为了避祸而重出江湖，浪迹天涯无定踪。而那次祸事，也是毁去了张铁竹的面容和双手，因此才要戴锃银鬼面和手套来遮掩。以前尊竹老的打扮虽然放浪不羁，与俨然名医形象有些出入，但也不至于如今堪称古怪的程度。但即便如今他装束奇异，也还是没有一个人敢议论一二。笑话，敢对尊竹老评头论足，那真是活腻歪了。张铁竹本人当然不会理睬，但为了逢迎讨好这天下第一神医，各大势力尤其是魔道，什么事做不出来？
“尊竹老万勿谦辞，说得晚辈陈魍唐无地自容。”陈魍唐起身拱手相让，“小儿这次昏睡却是蹊跷，怕也并不是病症所致，哪能怪的上您老半分。”
张铁竹自然也是给他面子才用谦辞，而陈魍唐若是没有什么表示的话，一来自己心里过不去，二来难免落人话柄，说龙腾府主年轻狂妄，连尊竹老的谦辞都敢受着。他起身拱手，完全没有龙腾府主的大架子，又是一席谦恭有礼的话说下来，在场众人都是暗暗点头。
张铁竹本人因为带着面具，即便是有表情也根本不可能看得出来。只听到那苍老的声音道：“府主也不用太把我这老头当回事，老朽行医一世，到老来医术反而是退步了不少。公子这情况，老朽还真是束手无策。惭愧，惭愧啊。”
“您老说哪里的话，晚辈担受不起。”
“府主既处尊位却仍是对我这老头子谦恭有礼，老朽也是敬佩。既然公子已无大碍，老朽便告退了。”张铁竹微微颔首行礼，就准备转身离开了。
“前辈请慢，耽搁了前辈许多时间，且容晚辈聊表心意。”陈魍唐出言先留住张铁竹，随后吩咐道：“来人，把东西搬进来。”
说话间，杂役已是搬来了十箱黄金、十箱珠玉珍宝，整整齐齐地放置于地。其他的江湖名医看到这场面也都是怔住了，一个个张嘴倒吸凉气。他们行医一世恐怕都难得如此积蓄，而这二十箱价值连城的金宝，却只是张铁竹出手一次的报酬！
平心而论，张铁竹对这奇怪的情况束手无策，陈雨麟苏醒也跟他没有半分关系。而龙腾府这次阔气出手，并不只是这次出诊的酬劳而已，显然也有着拉拢的意思。
张铁竹面对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动心的珍宝，却轻轻摇了摇头，淡然道：“劳烦府主费心了，老朽无能，根本没有帮上忙，又有何脸面取一分一文？老朽也不是第一次跟龙腾府打交道了，龙腾府的心意老朽当然领会，只是府主也知道老朽为人，还望府主勿强人所难了。”
把接受二十箱金银珍宝称为强人所难，也就张铁竹了吧。
当下陈魍唐也是明白尊竹老的为人，也不再推让，只是从储纳戒中取出一枚华美的镶金紫晶牌，双手奉上递给张铁竹。少数认得那晶牌的人，都是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张铁竹楞了一下，也是双手接过那枚镶金紫晶牌。细细观赏，那晶牌之上淋漓尽致地雕画着九条狰狞盘龙，紫晶之内，悠悠流转着幽蓝色华光。
陈魍唐拱手朗声道：“老前辈医术人品举世无双，高风亮节、术精岐黄，天下景仰。这九璃龙令不成敬意，还请前辈万勿推辞。”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却都是瞪大了眼睛，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玄老独孤玄枫，都是怔了一下。
九璃龙令！陈魍唐为了拉拢张铁竹，竟是出手一枚九璃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