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忆·二·剑霜 下
“锵！”清脆而有质感的金铁交鸣声爆发之时，秦暮琛和向天笑已是初次交锋后错开了身位，二人手中一剑一刀俱是寒光凛冽，半个瞬目不到的时间刀剑的锋芒重又交织成网，碰撞声密集如乱雨打芭蕉，无迹可寻、不绝于耳。
两人的脉气修为都是在七脉以上，而他们的对决中却全无华丽的灵技和灵铠出现，反倒像是没有脉气的凡人剑客与刀客一般，彼此缄口不言、以刀剑为语。
因为此时哪怕是使用灵技的一刹那时间，都会成为对方眼中致命的破绽！
秦暮琛几乎是第一次在与同辈人战斗时感受到如此压力，不得不说向天笑的刀法是他生平仅见的难以抵挡，他的攻势大开大合，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却又不是凭借纯粹的蛮力。起转承合间，劈、砍、削、挑、撩、顶、砸，各式的战法在向天笑的进攻中信手拈来，根本没有滞笨和生涩的味道，一柄杀气逼人的重刀在他举重若轻的挥舞下仿佛有了别样的意境。
而向天笑心中也很是震惊，他从小到大拼闯厮杀，竟是头一次遇到能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让自己讨不到半分好处的家伙。他的战法并非纯粹的灵技，而是他当初费尽艰辛得来的地阶刀法灵技“九阳崩”与自己十几年来的搏杀战技相结合，再以其层次不凡的脉灵昆仑神刀施展，在同阶别的战斗中所向披靡。
可今天他的对手也同样是在同龄人中堪称无敌的存在。
秦暮琛的剑，翩舞惊鸿、变化万千。万剑门的镇门剑法“岚刹七剑诀”在他手中颇具行云流水之美，丝毫没有那种单纯使用技能一般的滞涩。他的脉灵名为长情剑，其特性在于攻击时蕴含着绵绵不绝的精神波动，在战斗中往往能不经意间调动对手的情绪而乱其方寸。
当然以向天笑心智之坚定，若是不配合相应的灵技恐怕难以对其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多算是些干扰罢了。
二人刀剑纷舞，无数次的攻守交锋间，竟是不分伯仲、没有一人占到上风。两人同一时刻收手后退，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各自运气调息。脉灵师也是人，如此高强度的打斗就算没有消耗多少脉气，其对于体能的支取也是不容小觑的。
当下，场边的观众竟是都看痴了，对大多数人来讲这绝对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精彩的刀剑相斗、没有之一。而少数真正有眼光的人看了也是不禁点头或是抚掌，他们二人在剑术与刀法上的造诣绝对是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巅峰。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一位长老抚须而笑，一旁坐在主位上的万云归听了也是点头微笑，而他的目光仅在秦暮琛与向天笑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投向了旁边场外观战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穿着一身锦绣青衫，面若冠玉、剑眉星目，年纪不大却是已有了几分出尘的气质。而他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二人的一举一动，双手拳头攥得紧紧的，目光中仍闪烁着对秦暮琛剑法的痴醉之色。
这少年自然就是萧皓了。他曾多次见到大师兄和一些内门师兄使出岚刹七剑诀，却从未有一人能像秦暮琛这般用得出神入化；而师父现在还不肯传授他这镇门剑法，只是教他最基础的剑式。萧皓自然明白师父是为了让他打好扎实的功底，因此他私下里也没少照着师兄们使出的剑诀瞎比划，却因为缺少法门而始终无法成功。
每次想到这里，他总会情难自禁地叹一口气。
“哈哈，你怎么了，这么精彩的比赛还在唉声叹气？”恍惚间，清脆悦耳的嗓音闯入萧皓的脑中，把他从思绪中唤醒。
转头一看，跟他说话的女孩，不正是净莲谷二长老的孙女凌芊宸么。天下问剑是脉灵师界的盛事，只要是正道或者中立的大门派基本都会参与其中，尽管净莲谷是几乎由治疗型脉灵师构成的特殊宗门，那也只是不参加比武罢了，不可能不给万剑门这个面子。
因此前几日各门派前来万剑山时萧皓和凌芊宸就已经认识了，这两个小家伙倒是十分投缘，几日来都待在一起有着讲不完的话。萧皓自然是一表人才不必多说，凌芊宸却也小小年纪便美得万里挑一，她的五官精致而柔美，时而灵动俏皮时而温柔如水，那一头漂亮的晶蓝色波浪卷发颇为夺目，澄澈无邪的眼眸更是醉人。
萧皓作为掌门弟子，自然有代表万剑门接待众门派的义务，而他本人也是对凌芊宸挺有好感，这几天两人接触的机会就很多了。
当下，萧皓听到凌芊宸所言，只能摇头一笑道：“不是比赛不精彩，而是太精彩了，大师兄剑法之高深恐怕我再练个十几二十年也难以达到吧。”
“你就是太好高骛远啦，”凌芊宸笑道，“同龄人中你已经是最有天赋的啦，不然幻云真人怎么肯收你做关门弟子呢。对自己要有信心啊，我看你练剑的时候不是有模有样的嘛，你大师兄在你这个年纪说不定还没这么好呢。”
“你看我练剑？什么时候？”听到这里，萧皓不禁失笑。无论一天多忙多累，他都会留出充足的时间练剑，从最基础的剑式到感悟剑意，多年如一日始终不懈地坚持着。这等毅力实在是常人难及的，而往往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绝不是天才，却是那些比天资平庸却努力修炼者更为勤奋的天才。
萧皓这么一问，凌芊宸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就是那天吃完晚饭你着急匆匆地就要走了，我问你干嘛去你说要回去练剑，我才不信呢，然后就一直悄悄地跟着你……”说到这里，凌芊宸娇嫩白皙的面庞也是染上了一抹红晕，映得她俏丽的面容更是动人。
萧皓莞尔一笑摇摇头道：“你怎么还不信我了，我何曾骗过你呢？我每天再怎么忙也要腾出时间来练剑的，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
“我也是偷看了以后才知道你没骗我嘛，”凌芊宸皱了皱精致的鼻子，随即略带狡黠地笑道，“那你以后也不许骗我，因为我聪明，你要是骗我我一定会知道的。”
看着她全无半点认真之色的笑颜，萧皓微微一笑勾住了她伸出的小手指：“一言为定。”
他们二人正聊着的工夫，场上早已无数次风起云涌的交锋。现在秦暮琛和向天笑都是全力以赴地挥洒自己修为的极限，强横的脉气波动随着一次次剑诀刀法和灵技的发动而四溢全场，他们脚下以坚硬石料修筑的擂台也已经是伤痕累累。二人俱是七脉帝者的层次，其中单论修为秦暮琛已达到了恐怖的七十九级之高，而向天笑也是有着七十七级的强横实力。如此高强度的战斗，没有靠自己扎实修炼而来的深厚功底、层次足够高的功法支持以及拼搏不懈的意志，都是坚持不下来的。
岚刹七剑诀在秦暮琛的手里有了他自己的味道，长情剑翩舞间，少了三分凌冽，却多了两点柔情。剑意如流云、似和风，挥洒吐纳于每寸空间，却又能在任何时候化作足以割裂金铁的锋锐剑气，着实让向天笑感到颇为棘手。而作为半决赛的对手，向天笑带给秦暮琛的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几近凝实的杀气配合那一往无前的刀法竟有着一力降十会的强横，秦暮琛所布下的剑气大多都在炽烈刀芒的挥砍中消弭无形。
“四式·惊鸿！”终于，在体力和脉气都消耗到一定程度时，揭开底牌的决战刹那间如骤雨撕破天穹而降。秦暮琛爆发了岚刹七剑诀的第四式剑法，之前如行云流水般带些诗意的剑舞转瞬凝化为一，万千剑丝如雨仿若见真龙出世，追随那无上的锋芒盛放惊鸿！
“去留肝胆！”向天笑震吼中，第六脉门里深邃而尊贵的暗紫色君灵随之光华暴涨，下一刻浓烈的暗金色流光从他的四肢百骸中剥离而出，统统灌注入他手中的昆仑神刀。本就足够华美而杀气凛冽的重刀顿时宛如活物，嗡鸣震颤中竟是自主催动着地阶刀法灵技“九阳崩”挥舞迎向惊鸿，似是这刀不甘居于长情剑之下，誓要一决雌雄！
昆仑神刀第六灵技“破星·去留肝胆”，十万年君灵层次，效果为短时间内调用自身的部分身体机能，在身体各项属性降低的同时大幅强化昆仑神刀的威能。
“哐锵！”沉闷却刺耳的爆炸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使其不禁下意识地皱眉回避。惟有少数几人无视那轰然爆炸，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而他们要么是早已见过无数生死风浪，这点动静自然不放在眼里；要么就是像萧皓这样的武痴，都不舍得眨眼错过任何淋漓尽致的细节。
反正无论哪种，都不是常人就对了。
烟尘渐散，露出场上那两个不可一世的身影。秦暮琛已是不复那潇洒出尘的模样，一袭洁净白衫变得灰土掺杂又破碎了三分，连他俊逸的脸上也是留下了被四溢劲气擦碎的伤痕，引得场下多少女孩心碎尖叫。另一边的向天笑更是好不到哪儿去，他破釜沉舟般使用“去留肝胆”自行降低身体属性，在激烈的碰撞中被惊鸿的剑气在体表留下了三四处划伤。
但是对他们这等修为来说，这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伤势！
二人对视，彼此的眼眸中都是映射出灼灼战意。这就是天下问剑，在万众瞩目的山巅之上，能笑到最后的，只会有一人！
“第七灵技，势星·万载——”终于，秦暮琛收起了一切的优雅，本来深情如潭的眼中瞬息狂暴如澜：“叠加，岚刹七剑诀第五式·千缕！”
坐在主位上一直表情平淡的万云归，却是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异。作为师父，他当然是知道自己这得意大弟子第七灵技的特殊之处再配合上五式·千缕会产生多么惊人的威能，这两个技能宛如天生的一对，叠加使用时彼此的特性都会被激发到最大程度。万云归毫不怀疑同级别内能有谁接下这一招，他只是惊异于这向天笑竟能逼出秦暮琛最后的底牌。
凝汇为一的剑意再度化散万千无穷的璀璨，秦暮琛倾尽一身七十九级修为的浑厚脉气孤注一掷地推动这一杀招，谁能想到如此激烈的碰撞之后他还能以最短的时间调动全部潜力、在这残局的最后关头来一手绝杀的将军！
“第七灵技，势星·斩落昆仑；叠加，九阳崩！”向天笑同样也是倾其所有做最后一搏，全身的脉气与力量都是灌注于昆仑神刀之中，刀锋所过，竟是留下一连串炽烈的黑日残影。向天笑年纪虽轻却已是浸淫于这刀法不少年岁，当九阳崩修炼到黑日境界时，一切的锋芒完全内敛，刀锋残影的九重黑日合而为一的刹那，方是最恐怖的杀伤力爆发之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瞬息的交锋在感知中竟是延伸了许多倍的时间，他们都在期待着一个结果，却又好像不想让那结果来得太过简单直接。
而这些不过是人们脑中片刻间的胡思乱想罢了。两股极致锋芒的碰撞只消一个响指便是结束，但这一战的精髓却值得很多人久久回味。萧皓观战自是受益匪浅，他对剑有了更深更透彻的领悟，与此同时他对于这玄妙而强横的镇门剑法更是前所未有地渴望。他渴望变强，渴望站在世界之巅迎来只属于他的时刻——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