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今皇帝膝下共有四子，其中成年的三位皇子，包括太子在内，至今皆未娶正妻，故而朝中百官对于此次太后寿宴都尤为重视。
比起让自己费尽心血培养起来的女儿嫁去磐川国做太子妃，他们更看重的，还是凉国太子妃的位置。
即便是成不了太子妃，在太后寿宴上显露头角，往后也不用担心没有好的亲事。
“臣女为贺太后娘娘大寿，特准备了一段舞蹈为太后娘娘助兴，请皇上、太后娘娘准臣女献舞。”蓝荷蕊站在大殿中央，不亢不卑的说道。
主座上的皇帝开怀一笑，此次寿宴本就是打算在朝中贵女中选以为合适的人选，前往磐川国和亲，自然也不会阻拦贵女们登台，遂挥手准奏:“准。”
蓝荷蕊躬身谢旨，抬起双手在空中微微击掌，便见一众宫女抬着一块白色画布和硕大的砚台、画笔走了上来。
琴音响起，蓝荷蕊猛地甩开衣袖，和着琴音舞动、旋转、弯腰、跳起，每一个动作皆是恰到好处，让人移不开眼。
随着琴音渐渐转急，蓝荷蕊突然拿起画笔，伴着舞姿，画布上渐渐浮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白鹤展翅于天际，衬着蓝荷蕊的舞姿，美轮美奂。
勾勒出最后一笔，蓝荷蕊突然一个全身旋转在画前屈膝而立，琴声骤然停歇，蓝荷蕊清亮的声音代替琴音回转于殿中：“白鹤向来有吉祥长寿之意，臣女借这幅白鹤献寿图，恭祝太后娘娘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好”，直到高座上的皇帝出声赞叹，众人才从蓝荷蕊的舞姿中回过神来，一时之间殿中掌声雷动。
只是真正高兴的却并没有几人，蓝荷蕊的这段堪称完美的开场舞，足以盖住接下来献艺的贵女们的光彩。
“蓝小姐果然不愧是我凉都第一才女，这曼妙的舞姿、栩栩如生的画技，倒是让本宫开了眼界。”皇后出声赞赏，眼含笑意的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亦是眼中带笑，点了点头：“是有心，赏。”
蓝荷蕊在皇后夸奖之际面露喜色，得到了皇帝的赏赐后，连忙谢恩：“臣女谢陛下、皇后娘娘赏赐。”
“玥晞堂姐”，突如其来的叫声传入耳中，宁玥晞下意思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今日的闻人嘉穿着一身桃红妆花长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白净，不同于宁玥晞张扬的美，闻人嘉的美，是一种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的娇柔美。
众人的目光随着闻人嘉的声音落到了二人身上，宁玥晞挑了挑眉，不用想都能猜到闻人嘉的想法。
果不其然，见众人的目光汇聚而来，闻人嘉慢慢起身，对着高座上的皇帝施了一礼，道：“儿臣时常听皇祖母提起，玥晞堂姐善舞，京中难有人能胜过堂姐的舞姿，今日蓝小姐一舞动人，让儿臣更是好奇玥晞堂姐的舞姿，不知今日儿臣是否能够借着皇祖母寿宴的喜气，见识一番。”
天华郡主善舞在凉都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小祖宗过去荒唐的时候，还曾在舞坊同胡人舞姬比过舞。只是真正亲眼见过宁玥晞跳舞的人，却没有几人。
看着皇帝眼中慢慢冷下来的笑，宁玥晞摇了摇头，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皇帝舅舅了，既不希望她嫁去磐川国，自然便绝对不想看到她在这个时候和一众千金小姐们一起比试才艺。
缓缓起身，宁玥晞对着皇帝福了福身，:“皇祖母寿辰，按理天华不该推脱，只是前些日子天华受了伤，如今伤口也未能痊愈，未免伤口裂开冲撞了今日的喜气，故而怕是不能为太后娘娘助兴，还请陛下、太后娘娘恕罪。”
皇帝淡淡的点了点头：“你既有伤在身，便好好养伤吧。”
二人行礼落座。
闻人嘉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是紧握成拳，指甲几近嵌入肉中。
宁玥晞看着闻人嘉明明很气却仍旧努力维持着的温和笑容，摇了摇头，复而起身：“天华因伤在身不能为皇祖母献舞，心中有愧，但是天华记得四公主的古琴乃是京中一绝，天华斗胆，想请陛下恩准，容四公主代天华向皇祖母贺寿。”
闻人嘉猛地抬头看向宁玥晞，似想要看透她的用意，在接受到宁玥晞的眼神示意后，几乎下意识的起身:“儿臣愿意。”
皇帝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两个孩子，不明白她们这是闹得哪一出。
倒是太后笑着先发了话：“好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准了。”
闻人嘉谢过太后，起身准备，走时不解的看着宁玥晞，不明白她是如何读懂自己的心思的。她原是想着宁玥晞献舞，自然会要自己替她伴奏，届时以她的琴技，必定能艳惊四座，当然，宁玥晞若能出上一点儿丑便更好了。
只是没想到，没等宁玥晞反驳，皇帝先表现出了不悦，宁玥晞更是直接把自己推了出来，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想的不一样。
殿中琴声复起，宁玥晞寻了个理由出了殿外，直接溜进了偏殿，一番寻找，不出预料的，在殿中找到了一件断线的舞衣。
看着手里的舞衣，宁玥晞深吸了口气，曾几何时，她们在宫中嬉戏打闹着一同长大，却原来皇家到底是皇家，永远离不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很意外吗？”低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吓了宁玥晞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把舞衣藏在了身后。
转过身，看清来人，宁玥晞微微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天华参见太子殿下。”
来人一身玄黄色蛟龙袍，站在那里，威仪自显，这位皇帝的嫡长子，凉国的皇太子，生来便拥有着旁人一生也未必能有的恩宠荣华。
闻人泽失笑：“难得见你这般规矩的样子。”
自然的拉着宁玥晞的手臂将她扶起，闻人泽拿过宁玥晞藏在身后的舞衣一番查看，随后笑道：“本宫的弟妹们到底是长大了，知道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只是手段到底还是嫩了些”，宁玥晞淡淡的道，语气中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是吗？”闻人泽先是故作惊讶，复而笑道，“也是，有杀人的心思，却做得还不够好。”
宁玥晞知道闻人泽说的，是前些日子，她和梁钰在福满楼遇刺的事情。
宁玥晞垂下眼，语气里多了些许不耐，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太子殿下当真是手眼通天，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闻人泽对于宁玥晞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意外，知道因为闻人嘉，宁玥晞现在心下也烦躁，也不同她计较。将手中的舞衣往后一扔，随着一道黑影闪过，舞衣消失无踪，接着浅笑道：“不过你倒是难得的好脾气，她想杀你，你倒还帮了她一把。”
宁玥晞耸了耸肩，说自己如此，他又何尝不是，担心她的脾气闹事，跟着过来给闻人嘉收拾残局。
“也对，你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闻人泽见她讲话，笑着点了点头。
偏殿归于平静，静得能够窗外的风声以及大殿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
宁玥晞懒懒的“啧”了一声，“我若是答应了上去舞上一曲，这会儿该是何等的热闹，小嘉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
闻人泽嘴角挂着浅笑，半天才接了话：“这世上除了翊小王爷，怕是难有什么人能得你一句喜欢。”
宁玥晞这才眯了眯眼，笑呵呵的转过头：“表兄既然清楚，就该趁着我娘和舅母还没想方设法撮合咱俩之前，赶紧想想办法。”
“为何要想办法”，转头对上宁玥晞的眼睛，闻人泽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宁玥晞挑了挑眉，对上闻人泽敛了笑意的脸，不解的皱眉。
“你该清楚，就算是你帮着老四解除了她与梁钰的婚约，让她得以如愿嫁去磐川，父皇也绝不会允许曾经手握重兵、桃李满天下的摄政王仅有的血脉迎娶坐拥凉国半壁财富的暮云山庄的大小姐为妻”，闻人泽语气平静的阐述着事实。
四目相对，闻人泽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宁玥晞却是先苦笑着低下了头，这个从小到大永远压她一头的表兄，总是能够抓住她的软肋，快准狠的给她当头一棒。
“表兄永远都是这般让人讨厌”，宁玥晞垮下脸，想生气却又无法反驳。
当年先帝驾崩，皇帝尚且年幼，于是先帝亲封了自己最信任的结拜兄弟老翊王为摄政王，辅佐新帝，这一辅佐就是八年，一直到老翊王及其长子战死，皇帝才真正独揽了大权。
老翊王战死沙场后，翊王府就剩下梁钰这么一根独苗，太后虽说是因不放心梁钰被人欺负才将他接入宫中抚养，其实明眼人都清楚，到底还是担心这个孩子会成长为下一个翊王，威胁到皇家。
故而这么多年来，梁钰虽养在宫中，太后对他的管教却并不严，甚至由着他跟宁玥晞胡闹。可即便是梁钰没有野心，昔日翊王府的旧部也只希望小主子一生平安顺遂，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帝会放松对翊王府的忌惮。
而暮云山庄坐拥财富，又与皇家相关，皇帝从来都不曾放过心，又怎会允许她对梁钰起了心思。只是宁玥晞很是不甘心，自己从小到大，小心翼翼守了十年的人，怎么就连喜欢都不可以了呢。
“可是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可以了呢。”
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闻人泽在宁玥晞眼中看到了坚定：“就算舅舅反对，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我亦有我的手段，一步一步让所有人认同，表兄不是教过我的吗？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哪怕是头破血流，只要还想要，就决不放弃。”
“我宁玥晞从未对什么东西如此在意，唯有一个这么一个人，我势在必得。”
闻人泽对上宁玥晞的眼睛，这双眼睛此刻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他初见她时，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娃娃，天不怕地不怕，会抱着他的腿要抱抱，会扯着他的手满皇宫的乱跑。
他教她写字，陪她练武，看着她一点儿一点儿的，从精致可爱的小娃娃长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是现在，这个人，口口声声讲述着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势在必得。
“那便争吧。”
闻人泽避开宁玥晞的眼睛：“我们试试，谁能争得过谁。”
在宁玥晞不解的目光中，抬手替她抚开额前的碎发：“既然是我教你要去争，那我们就比一比，到底是你青出于蓝，还是我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