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喃.北海北.
想给远在北方孤独的鬼唱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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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内的陈设一如从前,雕梁红木,青灰的四方门墙,一张硬榻,一张矮桌,两个明黄色的蒲团,矮桌上放置着一把泥壶两个杯盏。
左侧蒲团上,一位身着灰色袈裟的老住持正在打坐,腰背挺直,坐姿端正,五官细细端详之下,有一股子安详宽厚气韵。
听见掩门声,老住持缓缓睁开眼睛,慈祥微笑。
“施主,一别三年,别来无恙。”
“您还记得我?”
老住持一声叹息,伸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示意来人落座。
“七年前你从我这里走,如今再来,便知你心结未解。”
泥壶里的水开了,两盏茶,老住持拿起其中一杯递过去,霍皙用手去接。
那一双手,手指修长,白皙无暇,掌纹分明,是手相中的上品。
祢储熙接过茶盏,心思却不在喝茶上,她定定望着老和尚:“七年前您对我说,要想渡己,先要渡人。”
老和尚徐徐道:“可到头才来发现,渡人,难渡己。”
她蓦地抬眼去看老和尚,老和尚超然一笑,平和温厚:“要你行路观山,不过是让你见更多的川流江河,知自己见识浅薄,要你静心识人,不过是让你去更多的感悟人性中的善美与恶,知自己心中对错,你走的路,与你识的人,本身对自己就是一种渡化。”
难以被说服:“可那是一条人命。”
老和尚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这世上最难平息的,便是无心之过。你这样放不下,对死去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束缚。”
她无措,把脸深深埋进手里,声音沙哑:“师父,我到底该怎么做——”
“做你自己正在做的,做你自己想去做的。心结了了,孽债自然还了。”
祢储熙沉默,无声用手去摩挲那盏茶杯,手指沿着杯沿,一圈一圈,眼中有无限心事。
七年前,她初来这里,跟在大人身后,年轻女孩,心中虽无信仰,眼神还是充满了对神佛的敬畏。
后来那人撇下她,独自走开,任她在这小小的禅院乱转。
她懵懂转至禅院后山,遇上一位老师父。
老师父当她是迷了路的香客,笑意盈盈指点方向,她那时什么也不懂,只记着守规矩别惹祸,便怯生生学着师父行礼,一双手合十,老师父浅浅瞧了一眼,便道:“姑娘,你这手相,缠思太多,易乱方寸。”
她惊喜之余又多出几分虔诚,想要再询问老和尚一番,对方似看透她心思,依旧笑盈盈。
“眼相心生,怕是无根。”
她彻底对老僧服气,缓缓低下头来。
跌跌撞撞,辗转十年,可不就是注定无根吗。
“您还看出了什么?”那时候她年少,像个顽劣孩童跟在老和尚身后,只恨不得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点化。
“施主年少,做事三分不满,七分又过,还要三思后行,莫要意气用事,恐害他人性命。”
“您指什么事?”
“父母之恩德,朋友之义气。”
“我无亲近的亲人。”
“世上万物,皆有父母恩泽,你如何没有?”
她懊恼不答,两人一路走到禅院大殿,她眼睛一亮,指着远处人脆生生地又问:“那姻缘呢?”
老和尚手里捻着一个铜色镯子,望着不远处的鲜衣少年,优哉游哉:“非你所属,奈何强求,来日方长,得失都是天意。”
老和尚渐渐走远,她朝他做鬼脸,还以为是多深的道行,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车轱辘话来回说罢了。
那时春景正盛,年少轻狂。
如今一语成谶,悔不当初。
禅房外响起了钟声,盏茶凉透,她起身告辞。
她起身去开门栓,老和尚的声音又在身后悠悠响起。
“你走,是要与是非地断尘缘,你回,说明你与是非地尘缘未断,该来的,总会来。该放下的,也总要放下。”
她回头,莞尔一笑,神情与当年顽劣少女甚是相似:“师父,当年您说我有些慧根,不如您留我在这山里,跟着一起修行吧。”
老和尚慈祥一笑,起身送她出门。
“进山门易,只因佛门始为俗人开。出山门易,只因佛渡尘世有缘人。”
老和尚抖落抖落身上的袈裟,迈着沉稳的四方步走远了:“你虽有慧根,却与我无缘,走吧走吧……”
而后,她留下了一个潇洒而孤独的背影给老和尚,最后在山林雾里渐远渐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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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储熙来到安柘寺前,恰好见到了刚从寺内走出来的单晗期。
一身白色衬衫和白色休闲裤,唯有一双黑白相间的休闲鞋,只可惜来的路上沾染了黄泥,但是这并不会污浊到他的魅力。
在这充满了鸟鸣声的山林里,他站在寺门前,侧颜被初升的阳光洒下温暖的阳光,唇边勾勒着感慨之笑,在逆光里既温柔又迷人。
看到这道唯美的风景线,祢储熙倒有些不忍心打破了。
但也还是上前,轻拍了比她高一个头的单晗期的肩膀,谁让她那么无奈,身高不达标,人家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根本碰不着头呢。
都说男生摸女生头大多是因为喜欢,而女生摸男生头都是摸儿子。
祢储熙特别想认单晗期这个“儿砸”,可是她根本摸不着头,还真是很懊恼的一件事啊!
“嗯?出来了?”他打趣儿道。
“对啊。”
“你都进去干嘛了?”
“和一个老熟人叙叙旧咯!”
“噗嗤——”突然,单晗期就捧腹大笑了起来。
而后,又一本正经的憋笑,道:“和和尚叙旧?那你挺厉害的。”
说完,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像你啊,没礼貌的,那会儿还差点和那个小师父对峙起来了。”祢储熙调侃道。
“切~~我是不跟他一般计较。”单晗期双手环胸,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
“呵呵……”她深深意味地笑着。
“对了,你去安柘寺干嘛?不是不信佛么?”她突然又转移了话题问道。
“听说中国佛教还算灵验,我就去许了个愿咯。”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
“噢……走吧!”祢储熙说罢,抬足准备下山。
“诶?对了!然雪的骨灰你保管得怎么样?”
话音落在了凝固的气氛里,祢储熙走在他前面,身子僵了一僵,眼神空洞,只是单晗期他看不到。
她止步而僵,不知该回答些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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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魂野鬼
你所爱之人来问你的近况了
可惜早已经晚了
天色已晚
南风喃
南风吹得我很愧疚
北海北
孤独鬼啊!北方有海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