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色堇
“我昏迷了多久？”
从床上下来的麦瑟，刚一起身，便只觉大脑里袭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眼前也冒起了金星。
他对这种状况已经熟悉得不能熟悉了，基本上每次自己失血过多，进行休息后醒来都会碰到这种情况。
“你睡了差不多一天……能站稳吗，用不用我帮你？”贞德看到麦瑟似乎有些站不稳，便想去扶住他，但却被麦瑟伸手婉拒了。
“没事，我能站稳。”麦瑟挺了挺自己的背，活动了下自己因长时间卧床而变得僵硬的身子，便跟着贞德走出了这个房间。
“虽然还有点低血压，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麦瑟暗自估计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要不是太过强力的魔物，应该应付得来。
在即将走出房间的一刻，麦瑟经过门旁的书架时，却发现自己的长剑被人擦得干干净净放在上面，如同一把崭新的剑一样。
“我的剑……”麦瑟疑惑地看向了面前的贞德：“是你帮我擦的吗？”
“……嗯。”贞德迟疑了一下后才点了点头，目光也与麦瑟错开，瞥向自己的脚下：“我……我看到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把剑弄得很脏，就忍不住想弄干净一些……”
“……谢谢。”麦瑟伸出了手去，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剑，对一旁的贞德由衷地感谢道：“我一直没有功夫去清理它，谢谢你帮我。”
“不客气，你不怪我就好。”贞德淡然地笑了笑：“我听说有些剑士对剑看得比生命还重，除了自己以外别人都不准碰，我还在担心我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多管闲事呢……”
听到贞德的理由，麦瑟也不禁有些微微笑了出来：“……的确，这把剑对我来说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存在，如果有人能替我照顾一下它的话，不只是我，它也会很开心吧……作为它的主人，我也算是挺失职呢。”
麦瑟最后看了一眼摆在书架上的剑后，便立即跟着贞德离开了这里。
“那个，先生……”刚刚走出门，贞德便有些好奇起了麦瑟的身份：“我能请教您的大名吗？”
“……麦瑟·卢萨里奥。”麦瑟淡淡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将自己的目光从贞德身上移向了外面：“这就是我的名字。”
房门外面是一片十分宽敞的，种满了各种蔬菜的菜地，一群小鸡悠哉悠哉地在这片菜地上游走着，不时发出咯咯哒的声音，为这宁静的田园风光伴奏着。院子边缘围着一圈仅有半人高的，简陋的木篱笆，将这里和外面的乡野隔开。
麦瑟环视了一下周围，观察着这座院子所处的环境，从麦瑟出门时正对的方向，距离这里约莫两百米外的地方，便是那片翠绿的森林，一条清澈的溪流从森林中延伸出来，与这座小院擦肩而过，一路向着远方泊泊流淌而去。
而麦瑟的身后，则是一栋简朴的二层小楼，之前自己走出来的房间，位于小楼一层的边缘位置。石砖砌成的墙上被精心涂抹了一层黄色的油漆，在阳光下反射着亮眼的光芒，上面还能看到几个充满孩童心的小小涂鸦。
而在这座小楼的斜对面，则建立着一座漆着白色油漆的小屋，和背后这栋屋子比起来，这座小屋明显要小很多，而且只有一层的高度，但是麦瑟却从那小屋的门扉后面，感受到了和贞德发出的光芒相同的气息。
蔚蓝澄净的天空下，这片土地就如同一座与世隔绝的避风港，让麦瑟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麦瑟不禁感叹了起来：“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嗯！这可是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努力建设的成果！”看到这间院子，贞德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家……”麦瑟不禁沉默了，这个字眼所代表的事物，已经离开他多少年了呢？或者说，它一开始存在么？
他完全记不清了。
“麦瑟先生……”就在这时，贞德的声音突然将麦瑟的目光从院子里拉了回来：“你的家在哪儿呢？”
“叫我麦瑟就可以了……”面对这个问题，麦瑟沉寂了有十秒钟，这才缓缓摇了摇头，淡然地回应着贞德：“我没有家。”
听到他的回答，贞德不禁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魔人。”
麦瑟觉得，这个答案就足以回答贞德的问题了：“所以我没有家，也没有可以住的地方……但我并不讨厌现在的生活就是了。”
“魔人？”贞德不禁瞪大了眼睛，在听到这个字眼后，她并没有像麦瑟所想的那样，对他投以厌恶与鄙视，反而充满好奇地看着麦瑟：“就是那个四处流浪，猎杀危害世人的魔物，有着各种超能力的人吗？”
“哎？”麦瑟不禁被贞德的发言搞得一愣，因为很多原因，魔人并不是受人尊敬的存在，所以贞德的这个反应，他还是头一次碰上：“是……是啊，就是这样……”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两人一边走着，贞德一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向麦瑟问着关于魔人的事情：“斩杀恶龙？拯救公主？驱逐吸血鬼？还是……”
“停停停……”麦瑟立即叫住了贞德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他并不怎么喜欢聒噪的人，不过不知为何，他却无法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生气，注意到这一点的麦瑟，不禁苦笑了出来：“我先声明一下，你在那些吟游诗人口中听到的，和小说上面写的，基本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至少绝大部分不会。”
“哎？”贞德疑惑地眨了眨眼：“可是你们不是帮助他人的存在吗？”
“帮助他人……”
麦瑟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帮助他人的存在”来形容魔人，虽然的确也能这么说，毕竟他的确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但在事后一定会收取费用，只不过会根据对方的经济实力，考虑收多少就是了。
这是魔人的信条之一——交易要公平。
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钱是必不可少的，而他们为了达成委托，也要或多或少付出一些代价，为了弥补这份代价，自然就需要从委托人手里收取等价的报酬。
所有魔人都以这种方式来维生，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但说实话，比起“帮助”，麦瑟更愿意用“交易”来形容自己和自己的同类做的事，因为没有魔人会无私地帮助他人。
加上在民间流传的种种中伤魔人这个群体的流言，自然也没有人会对魔人投以好眼色。
“自私鬼”，“贪财的家伙”，“眼里只看得到钱的怪物杂种”……
这些称呼，麦瑟都听到耳朵长茧了。
“你可真会开玩笑。”麦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斩杀恶龙，我也不会拯救公主，我没有强大到会有这种工作找上自己，而且现在也没有龙可以杀了，公主也不会一天到晚都要人去救，至于驱逐吸血鬼，这种事情我倒是经常做，而且事后我们还要收取报酬。”
麦瑟凝视着贞德的眸子，认认真真地回答着她：“这就是魔人，一群靠杀戮维生的流浪刽子手，我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猎杀魔物，不是当故事里的英雄，而且我做了这些，也没有人会感激我，大家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是这样啊……”贞德的目光不禁黯淡了些，不过她依然微笑着面对着麦瑟，对他温柔地开口道：“可是，你终归是让那些受到魔物侵害的人们摆脱困扰了，不是么？”
麦瑟迟疑了一下：“……从结果上讲，的确是这样没错。”
“圣光的使者告诫我们，在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们时，如果能力所及，那么就请伸出援手，这样你一定会收获他人的感激和内心的快乐。”
贞德突然双手合十，念诵起了类似祷文的语句，微笑地看向麦瑟：“我相信，虽然那些人可能并不喜欢您，但他们的心中，一定也有着对你的感激之情的。”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麦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肩上的伤口，这套血魔风衣有自我修复功能，现在已经看不出当时被草叉刺穿的伤口了，但下面的肉体上，依然还残留有草叉留下的疤痕。
“对了，麦瑟……”就在这时，贞德又再次和他聊了起来：“你之前为什么会晕倒在森林里呢？而且当时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虚弱得简直跟个快死的人一样，可是你一天就恢复得好好的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面对贞德的问题，麦瑟不禁愣住了……
该怎么回答？难不成告诉她，自己昨天跟一整个村子的人血战？
麦瑟不用想都知道，这不是能告诉别人的事情。
“……因为我那时候，刚刚战胜了一只危险的吸血鬼魔物，但我也身受重伤，所以晕倒在了那个地方，不过对于魔人来说，只要没受到致命伤，就能慢慢恢复……”麦瑟努力保持着自己内心的平静，双眼直视着面前的贞德，慢慢地说道：“你之前擦拭掉的剑上的血，就是那头怪物的……从各种意义上，我都得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成了野兽和怪物的晚餐了。”
面对麦瑟感谢的话语，贞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用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话音刚落，在两人面前的白色小屋突然打开了大门，两位穿着和贞德同样的修女服的女性，带着四个年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从门后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对面的贞德，以及刚刚醒来不久的麦瑟。
“贞德姐姐！我们做完礼拜了哦！”
“哇！那个大哥哥醒了！”
“那个大哥哥的眼睛是红色的哎，好漂亮……”
“大哥哥的头发好白啊……”
在见到麦瑟和贞德后，这四个孩子立刻叽叽喳喳地叫嚷了起来，但很快，为首的那位老妇人便轻轻地“咳咳”两声，这些孩子们一听便立刻停下了口，乖乖地站在这位年老的修女身后，但仍然止不住地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麦瑟。
“艾玛，你带孩子们去吃饭，我和这位先生有些话要说。”老妇人对着身边那位比贞德年纪小一点的修女吩咐了一句后，便立即朝着麦瑟和贞德的方向走了过来，对麦瑟微微点头致礼：“你好，陌生的旅人，我是这间孤儿院的院长兼修女长，玛丽娅特·布莱斯，很高兴看到你又能健康地站起来。”
“十分感谢你们的照顾，玛丽娅特女士。”麦瑟也向着这位彬彬有礼的女士行了一礼：“我的名字是麦瑟·卢萨里奥，是个……”
“魔人，对么？”玛丽娅特修女长淡淡地微笑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中，透露着了解一切的眼神，让麦瑟感觉自己的一切似乎都被这双眼睛看光了：“嵌着红宝石的蝙蝠纹章，以及那对血色的竖瞳，是血魔学派吧？”
麦瑟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藏在衣服里的徽章吊坠，微微苦笑着点了点头：“您说对了……”
“圣光告诫我们，不能忽视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玛丽娅特修女长虽然明白麦瑟的身份，但她却和贞德一样，并没有对他露出什么厌恶之情，甚至没有要将他赶走的意思：“在身体完全康复之前，你可以一直呆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跟我们说，不用太过客气。”
麦瑟微笑着摆了摆手：“不敢当，你们将我从树林里救了回来，不让我变成魔物的点心，已经是很大的恩了，倒是我要报答你们才行。”
“呵呵，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修女长看向麦瑟的目光也不禁带上了一丝惊异：“不要太在意报答，我们是圣光的信徒，帮助他人是我们的天职，我们不是为了回报，而是为了内心的安宁与快乐才做的……话说，我们这么站着说话不累么？我们一起去用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