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六章 痛苦的挣扎
距离麦瑟从圣骑士的驻地出来后，又是一天过去了……
三百多名圣骑士一夜间被屠杀殆尽，这消息仅仅只经过了一天，便已经成了全城皆知的事情。
无论走到哪间酒馆，都有人议论着此事，如果说一开始还有引起恐慌的可能，到最后，这儿流言却传得越来越邪乎了……
有说那支被屠杀的圣骑士队伍有千人左右的，也有说那个屠杀了整支圣骑士的是个魔人，还有说自己正是恰好从驻地的大门经过，目击了整场屠杀，然后在众人面前夸夸其谈的……
不管说的是对是错，这场发生在前夜的血腥屠杀，最后还是沦为了普通人打发时间的谈资，一时甚嚣尘上，甚至给麦瑟起了许许多多的绰号……
不过，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三百名守卫教会的圣骑士一夜被屠，教会竟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派出教士四处稳定舆论都没有。
教堂周围和中央广场上，再也看不见那些身披银甲的骑士，那些想要去教堂寻求慰藉的信徒，面对的也只是一扇紧紧关闭的大门。
教会完全拒绝了与普通民众的沟通，甚至不见任何人。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民众怎么会在乎这个，他们只知道，自己平白多了可以拿来闲扯的事情。
但是在某些特殊人群眼中，教会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彻底放弃追究这件事了。
三百名圣骑士都能被一夜屠杀殆尽，那这座教堂内的圣职者，又能有多大的抵抗力量呢？
再一联想到城主府最近的沉默，甚至连负责守卫的士兵都全部撤下，落到阴谋论者眼中，更是可以脑补出一大堆黑暗的幻想……
不过，城主遇刺的消息，暂时还没有流传出来，坊间并不知道，那位身材富态的伯爵，这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根本不可能处理的了城内任何事物。
不知情的人们依旧将目光投在那已经众人皆知的事情上，而知情的人，这时候哪还在乎那个屠杀者？都将目光放在了城主府的方向——
那个男人，之前被人表面奉为座上宾，实为软禁的囚徒，可是现在，这个囚徒不仅将这监牢的主人杀死，甚至还将监牢主人的盟友打成了残废！
三百多具尸体正用血淋淋的事实，无言地向这些人通知着——他们该决定自己站哪支队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关注的角度，但就在所有人的视角之外，一处被人所忽视的角落中，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男人，正静悄悄地坐在一座大楼的楼顶边缘，默默地注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一柄造型简朴，却大得骇人的巨剑，正深深斜插在楼顶上，作为这个男人的倚靠，支撑着他的身体。
轻风拂过，将那漆黑的兜帽边缘微微撩起，露出了一丛纯白的发丝，以及一对鲜艳的赤红双眸……
如果有人看见这张脸，加上他身后那把巨剑，一定会当场惊呼出声。
因为——这便是那场“屠杀者之夜”的制造者。
正是麦瑟。
“我还以为这地方只有我一人知道呢。”
当太阳再一次西落之时，这片沉默的空间，终于被另一个外来者的声音所打破——
一直如同雕像般坐在这里的麦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就如同他所想的那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他很熟悉的人——
“这是个好地方啊……”修一边说着，一边来到麦瑟身边，很是自来熟地坐了下来，悠然自得地环视着下方的一切：“一眼就能将班加尔城内的一切尽收眼底，而且，坐在高处的时候，人的心情也会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很适合用来思考问题呢。”
麦瑟默默地斜了他一眼，不禁叹了口气：“你来这里干什么？”
“道别咯。”修轻轻笑了笑，同时伸出右手，在前方的虚空中轻轻扫过：“和这座城市的一切道别，顺便思考下自己接下来的目标，你呢？你又是来干嘛的？跟我一样来思考人生吗？”
“不知道……”看着下方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麦瑟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如同一潭死水那般，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那，为什么不回到修女小姐那边？”看着麦瑟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修不禁微微收了收脸上的笑意：“你们吵架了？”
麦瑟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里闹什么别扭？”修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好奇：“难道你在为前天晚上那件事自责吗？还是说杀完人后需要缓缓？”
麦瑟对此的回答仍是摇头。
“好吧，我是猜不到你到底有啥发愁的……”连续两次猜错，修也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打算，身子一仰，直接躺倒在地，两条伸出边缘的腿，不断地抬起又落下，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虽然你不打算回去，但至少跟她们道个别如何？只有道了别，才能算是真正的离开吧？”
一直沉默着，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麦瑟，突然被修的一句话，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
“回去道别吗……”仿佛被勾起了某个一直埋藏心底的念头，麦瑟那空洞的眼神，竟然颤抖了那么一瞬：“……好吧，或许回去看一眼，也能让我静下心来。”
说着，麦瑟便立刻站起了身，同时用力将身后的命运拔了出来，迅速化为一缕黑雾，四散飘向了某个方向……
看着麦瑟转眼间便离去，修不禁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倒是跟我道个别再走啊……”
但麦瑟却是听不到修那充满遗憾的抱怨了。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降落后，麦瑟便重新现出身形，将兜帽严严实实地盖好，让自己的脸被好好遮住，这才放心地走到了街上，开始向着贞德所在的方向赶去……
贞德是不是依然还在布莱泽说的地方，麦瑟心里也没数，但修的那句话，就像是一根鱼线，将他心底最想做的事情勾了起来——
“好想回去……”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如同燎原之火一般，再也无法掐灭。
可是，就这么回去，真的可以吗？
虽然麦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咬着牙逼自己去远离贞德，远离她的身边。
因为自己只会给她带去痛苦与麻烦，也正是因为自己的不断汲血，才会害贞德变得虚弱，才会让她病倒！
卡兰谢尔所说过的：“魔人获得了被诅咒的力量，但却会让自己周围的人遭罪”，这一点，麦瑟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了。
贞德所遭受的痛苦，其源头，不正是自己吗？
越是如此去想，麦瑟心中的自责就越是强烈，那越发强烈的负罪感，就像是一枚逐渐加重的铁块，压在麦瑟的胸膛，让麦瑟渐渐喘不过气。
“如果没有这份能力……”
在楼顶上的时候，麦瑟也如此胡思乱想过……
但他发现，如果没有魔人的力量，他怎么可能带着贞德来到这里……
可正是因为拥有了这份力量，才会这么令人难受。
当麦瑟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城主府附近。
他环视了下周遭，确认自己没有被人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但，就在麦瑟顺着记忆，准备前往布莱泽下榻的院子时，却发现，那间院子的大门，早已被各种各样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尽是锦衣华服之人。
“这些人……是来找布莱泽的吗？”躲在街角后面的麦瑟，在看到这一幕后，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走正门了，干脆再次变成一团雾气，从院墙上空飘了进去。
但他并未就这么急于现身，而是紧贴在建筑物和地面上，向着深处探去。
“只是看一眼……看过一眼，我就走……”当麦瑟来到后院的花园附近时，终究还是抵抗不了继续雾化下去的疲惫与虚弱感，在院子的一角现出身形……
“贞德姐姐！”
当麦瑟现出身的同时，就在他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而且让他十分熟悉……
“这声音是……杰克？”
麦瑟刚想立刻回头看去，但立刻便扳正了身子，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他现在所处的，是一条夹在主屋和院墙间的走廊尽头，只需要往前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声音传来的地方，也就是位于后院的花园了。
曾经在这个地方呆过的麦瑟，自然对这间院子的构造有所了解，但他万万没想到，贞德竟然真的在后院。
“……只是看一眼，看看她的情况如何……然后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麦瑟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无异于自欺欺人，逃避现实，逃避自己的感情，但让他痛苦的是，他除了离开贞德以外，想不出任何可以和贞德在一起，又不会伤害她的办法……
血魔学派的体质，是不可能摆脱鲜血的，可他也不能去伤害修女长和孩子们，更不愿将这茹毛饮血的一面，展现在她们面前。
除了走，麦瑟找不出任何可以不伤害她们的办法，找不出任何可以让自己留下的理由。
看着那静静地坐在花园中央的椅子上，和孩子们有说有笑的女孩，麦瑟的眼神不禁痴了……
她依然是那么漂亮，只是那柔顺的金色长发，已经变得凌乱了些许，脸上原本透着健康的红润，现在却变得苍白了些许，看向孩子们的眼神，也不复以往的活力，变得虚弱而憔悴。
唯一不变的，是那抹微笑，虽然看上去仍是那么虚弱，但依然让麦瑟感到一抹久违的温柔，痛苦挣扎的心，也有种被治愈的感觉，变得轻松了些许。
只是一步，麦瑟就能再次触及这份温柔，让自己回到这个等待着自己的女孩身边……
但他却迟迟未敢踏出这一步，甚至连往墙外发出呼唤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一开始暗下决心，只是看一眼就走，但麦瑟的手却死死扒在墙上，根本没有任何离去的意思。
到底是走还是留，这个问题再一次让麦瑟挣扎起来，让他感到无比痛苦，甚至完全忽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
就连有人凑近到了他的身后，他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