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马温柔被丢到一个房间里，有些透风，或许是很透风，所幸夏天，并没有多么冷，只是蚊子招得人实在心烦。
透过那张没有窗纸的窗子，马温柔看到悬着的那一轮圆月，出了神。
也许江湖就在那里吧，跟嫦娥一起，存在在人们的传说中。
她一直都能感受到，江湖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但就是怎么样都寻不到。
山贼哼着小曲子。
绳子磨得马温柔手腕有些疼，她试着松了松。
“我有些渴，”马温柔对他道，“你帮我弄些水吧。”
“头儿叫我看着你。”
“可我都快渴死了。”
“我走了你跑了怎么办。”
马温柔耸耸肩：“都反绑了，我怎么跑？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
“若是个小脚女人，我倒也还放心，可你长着对狼蹄子，想跑还不方便？”
马温柔抿唇：“那你叫别的人来看着我。”
“除了我们头儿，这儿就我一个人。”
“……”
马温柔磨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口去给她找水。
见他走远了，马温柔悄声骂他：还说我脚大？一会儿给你心窝子来一脚。
不过一想他那么高，要踢到他心窝子有点费劲。
还是算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她马温柔，就受的住大脚之羞。
还是干正事吧。
马温柔卯足了劲儿，好半天才把绳子挣开，不停喘着气，借着月光能看到手上的血印子，马温柔只觉得火辣辣地疼。
马温柔没敢再磨蹭，起身跑出这个柴房一样的房子，反着那山贼走的方向跑去。
不幸中万幸，天气晴朗，月色清明，她不至于找不见路，看不见路上的障碍。
这片营地所在的地方还较为平坦，有不少房子，然而一点都没有那种想象中该有的山贼窝的感觉，每个屋子都黑着，甚至有的开着门，阴风吹过，马温柔有点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了。
阴森的环境让马温柔有些害怕，环顾四周只有一处地方隐隐亮着光，而之前自己呆的地方，已经忘了是哪个方向的了。
不知是夷是险，马温柔还是朝那边跑了过去。
快到那亮光发出的地方时，马温柔放缓了脚步。
那是座小院子，院里亮着火把，隔着围墙，听到里面屋子里传来阵阵……旖旎的女性叫声。
马温柔隐隐约约知道那是什么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嘴巴被从后面捂住，马温柔被强行拖走了。
挣扎了两下，那人在耳边低声道：“别动，先走！”
马温柔一听，正是先前绑她的那个山贼，觉得他要有心做什么早都干了，又何必等现在。
于是便乖乖地跟着他的步子走了，果然强迫的意味就少了些。
离了那个院子远一些，马温柔才被放开，立马大口呼吸了几口。
“你怎么跑了？”山贼道。
“腿长我身上，我想跑便跑。”
“果真大脚的女人，就是麻烦。”那山贼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马温柔脸上一红：“呸！登徒子！老提女孩子的脚做什么！”
“好好好……你自己从绳子里挣出来的么？”
“我可是江湖女侠。”马温柔似不经意双手背后，扬起下巴。
那山贼被逗笑了：“别闹了。”
马温柔白了他一眼。
那山贼道：“你这女儿家，也太不矜持，一双手腕子细皮嫩肉的，要挣脱那绳子，得磨得多疼啊。反正你也没跑了，我放你走你现在敢走么？好好呆着不好么。”
马温柔狡辩道：“谁说我跑了！我……内急！”
“你不是说你渴了么？”
“那还不是为了支开你。”
山贼笑了两声，俯身拽了一支狗尾巴草，坐在地上，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的妈，这些蚊子也太烦了。”
“矫情。”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马温柔抬头看见月亮如白玉盘，便信口胡诌道。
出门在外，又怎么能随意暴露自己的姓名？
万一仇家寻上门怎么办。
“明月……好名字，就姓明么？”
“呃……”马温柔迟疑一下，“对，就是那样。”
“我叫清风。”秦枫道。
“哦，我没兴趣。”
秦枫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天亮了送你下山。”
“那你为何要带我回来？”
“碰上你了，山贼哪有不绑架落单小姑娘的呢？”
“神经病。”
马温柔突然又想起了方才那院子里的声音，脸不觉有些红。
不过还好是在夜里，秦枫也没有在看她，所以应该没有注意。
“好了，我带你去个暖和点能睡觉的地方，你凑合过今晚，明早下山，你家在京城里么？”秦枫起身道。
“对啊，在京城。”
“明府在城西的翠烟楼附近，是不是？”
“嗯。”马温柔点点头。
不过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秦枫带着马温柔到了一个密封还算不错的房间里，但是还是没有床，干草上铺了垫子，脏兮兮地，不过总比直接躺上去要好，马温柔便和衣躺了上去。
秦枫见她躺好，道：“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不知矜持么？”
“人都快死了，还矜持个什么。”马温柔说这话的时候困极了，已经含糊不清了。
秦枫也没说话，出了门外，靠着墙坐下。
马温柔睡得极不舒服，因此天刚放亮，她就醒了，出门看见秦枫坐在地上，挠了挠头。
秦枫抬头看了看她：“要不打理一下？你头发乱的很。”
马温柔没有梳子，随意用手整理了下，整了整褶皱又满是灰尘的衣服。
秦枫不像是一宿没睡的人，满面精神气，用当时载马温柔上山的马车又把马温柔带下去。
山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且本身也不算陡峭，所以官府给修了路，马车才能还算平稳地赶着。
马温柔坐在后面的车上，看着城外的风景，不禁有些困了。
到了城门口，秦枫要往城西赶，马温柔道：“放我下来自己走吧，未出嫁的女人……”
秦枫会意，勒马停车，马温柔跳下马车，向秦枫道别：“就此别过，你真是个好山贼。”
马温柔还拿出了温月华教给她的抱拳姿势，郑重地给秦枫行了个抱拳礼。
秦枫大笑两声又赶着马儿走了。
马温柔等他走远了才往自己家里绕。
京城不小，走到晌午才到了家门口，守门的小厮见了马温柔，又惊又喜，大叫道：“小姐！小姐！快去禀告夫人，小姐回来了！”
马温柔还正踌躇怎么回家去呢，自己走的时候那样有骨气，回来时却这样落魄，太丢人了。
那小厮让另一个去叫人，自己忙把马温柔迎进来，说着好些担心的话。
而叫出来的人呢，可远不止温月华一个。
出马温柔一家子之外，牛季玉带着牛大力也在，还有卫千秋。
温月华最先跑出来，拉着马温柔的手红着眼眶打量了一番：“我的儿你这是去哪了……”
然后把马温柔搂进怀里，泪落连珠子。
马行天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说了句：“看把你娘吓的。”
马温玉没说话，卫千秋和牛大力既是晚辈又是外人，自然也不好说话。
牛季玉反而是最乐观的一个，豪爽地笑了笑：“这小丫头有点骨气，不赖！只是万不可这般惹你家人担心了。我们几个跟着你都一宿没合眼。”
马温柔从温月华怀里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众人打听完了马温柔离家一夜发生的事，再三确认没有被怎么样，才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马温柔睡得相当舒服，马行天给她在太学那边请了几天假，休息休息。
马温柔在家待了三天，反而觉得无聊，主动提出要去念书。
马行天在拟奏章时一听这请求，惊得差点连笔都拿不住，反复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马温柔回到太学，又被先生一顿教育认错，才又和往常一样继续过着。
日子又回到了原来，连去牛大力家里补习都恢复了，仿佛中间并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只是隐约可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可那变化的内容和本体都好模糊，越是集中意念想去弄明白是什么变了，越是思绪如乱麻。
而肉眼可见的，便是思齐殿外的李子熟了。
李子一熟，马温柔还哪管别的什么变不变，也不管别的，把裙角绾起来，布包一撇，三两下就爬上了树去。
当时先生还没来，秦湘看见她之后一声惊呼（不是作秀是真的被吓到了）。
众人被吸引了目光，往马温柔这边一看，也惊讶不已。
“你上树上干什么去！”
“李子熟了！”马温柔晃晃手里的李子。
树底下围着的人们有担心她掉下来的有让她扔几个下来的，总之还挺吵闹的。
牛大力在人群外站着看她，想说什么时总被别的人抢了话，也便不说了。
马温柔瞧他一个人落了单，叫了他一声，牛大力一看他，马温柔便扔过去一个李子。
牛大力下意识接住，就听一人的声音从园外传来：“你们玩什么呢！我大老远就听到了！”
卫千秋满脸兴奋跑进来，看到众人围着李子树，马温柔在树上待着，也跑了过去挤进人群中。
可树下的人越是让她注意脚下，她就越是放浪，终于身子一歪，一声惨叫，从树上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