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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马温柔从树上掉下来,牛大力不自觉往前迈了两步。
但紧接着就落进了卫千秋怀里,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不过从发出的笑声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
马温柔笑嘻嘻地站起来,然后又拉起来卫千秋,秦湘满脸焦急跑去对卫千秋问长问短。
牛大力一低头,才发现手黏糊糊的东西正是被捏出水的李子。
用带着的手帕擦拭了李子后,牛大力轻轻咬了一口,然后瞬间变了脸色。
那李子又酸又涩,牛大力丢到了一边的草地里去,踯躅了会儿,绕开人群进了思齐殿。
几个孩子顽皮,知道先生来了若见到如此定会震怒,便三两下收拾好,陆续也进了思齐殿,等着先生来,只不过有的人在温习,有的人在小声地聊天。
牛大力打开《诗经》,细细读着蒹葭苍苍,余光却看见外面的垂柳枝叶相依,几缕柔嫩的绿色探进了轩窗。
于牛大力,马温柔逆着光,脸庞的轮廓被勾勒出来,而其本人笑得正灿烂。
谢绮出身皇女,自小修养就高,什么时候能笑,要怎么笑,她尚在宫里时就已经练成习惯了。
像马温柔那样笑,牛大力也从没见过,甚至自己那样笑的时候也会被斥责。
牛季玉不在乎这些,有时会替牛大力说句话,然后爷俩一起挨骂。
“我从没见过女孩子上树上去的,且就算男孩子,体面家里的,那还有人会上树?简直太丢人了。”
牛大力被耳边的声音拽回来,原来是坐在前面的秦湘转过身对牛大力说的。
话语中的人不必说自是马温柔了,秦湘眼里依稀几分仇恨让牛大力不是很受用。
牛大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马温柔和卫千秋依然说得起兴,突然停止都规矩地坐好,还是因为先生来了,然后秦湘也转回去坐好。
没人提马温柔爬树的事情,先生讲课的声音充满整个学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四句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来被当做择偶的标准。君子当配怎样的女子?自然是窈窕淑女了……”
牛大力又无意识地往马温柔那里一瞟,只见后者噘着嘴满脸的不服气,而她旁边的卫千秋憋着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牛大力默默念着这两句诗,不进想到温月华和谢绮的区别。
马行天是个儒生,算得上君子,可温月华却也算不上窈窕淑女,但是结果是二人感情深厚。
牛季玉是个比较斯文的将军,勉强也算个粗犷点的君子吧,谢绮自然够窈窕淑女了,可也不见二人感情多好。
更像是两种身份的人在一起总也忘不了自身应有的礼节。
牛大力总觉得那礼节就像是麻绳,将自己的父母,还有自己,抑或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捆了个结实。
这么看来,淑女和君子当真是绝配么?
牛大力又想起马温柔以前给他读的那个舞女和将军的故事,他当时没说,其实他觉得,虽然感情没得善终,但也足够惹人羡慕。
这是牛大力少有的课上出神,回过神来先生都已经宣布散学了。
牛大力这才懊悔自己没有认真听讲,同时又为自己刚刚所想的事情感到羞愧。
于是赶忙收拾好书本,疾步离去。
出了园门刚走两步,突然顿住,思索一番,又往回走,回了思齐殿,马温柔还没走。
牛大力走过去,马温柔笑盈盈看着他:“什么东西忘拿了么?要是找不到了可别污蔑是我偷了你的,我才不稀罕呢。”
牛大力脸一红,摇摇头,道:“我……呃……后日我……”
牛大力突然又止住,思索一番。
“后日你怎么了?”
“没……没事,后日可能不来上课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马温柔摆出一副瞧不起的样子。
牛大力脸红了又红,然后转身离开了,连句告辞都没有。
马温柔也收拾好了,两步追到殿门口,朝他喊:“你就跟个姑娘一样!”
然后便大笑。
牛大力像没听到一样,疾步而去。
马温柔也收拾好回了自己家,却被告知不用去将军府了。
马温柔高兴地就差跳起来了。
不过随后她便知道了原因:牛季玉要过寿辰了。
至于是几岁,马温柔也不知道,不过只知道自己也必须跟着去就对了。
牛府上下忙着准备寿辰当日的事情,马行天和马温玉都得单独准备寿礼,一个作为同僚,一个作为徒弟。
讨厌就讨厌在,牛季玉亲口说想收到来自马温柔的礼物,搞得马温柔也跟着惆怅起来。
上次的“牛吃草”万万送不得了,贵的马温柔也送不起,人家让自己送,叫老爹担钱也不太好。
马温柔本来还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日子去考虑送什么好,没想到牛季玉的生日临得那样近,按时间推算,也正是当时牛大力所说的“后日”。
不过马温柔没想到那一层就是了。
对于此,马温柔还特地向太学请了两天假,要去好好准备牛将军的生辰。
虽然一下就被马温玉识破是“顺手牵羊”吧。
马温柔也考虑到马温玉对牛季玉的了解更多,便询问他,送些什么好。
马温玉打趣她道:“送他个你这样的闺女,他肯定喜欢。”
“那哪成!”马温柔觉得只有马行天才能是自己的父亲。
“说真的呢,那日你离家出走,所有人急得团团转,师父就说,你这脾气他喜欢,若是你回来了,还要收你做干女儿。”
“不做!”马温柔一把抱住马温玉的胳膊。
“亲爹是尚书,干爹是将军,哥哥是未来的将军,那多威风啊,以后再嫁个什么厉害的人物,你就要被全京城的姑娘们羡慕死了。”马温玉捏捏马温柔的鼻子。
马温柔一撇嘴:“不嫁不嫁!”
“那你还要赖着父亲和兄长了?”马温玉笑道。
“就赖着。”
“真到了那时候,怕是我们拦都拦不住你就要往外嫁呢。”
马温柔佯装恼怒,不理马温玉了,惹得马温玉一直笑。
最后却是把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马温柔在心里又给马温玉贴上了新的标签:不中用。
不过这不中用的哥哥最终也还是提出了个比较中用的建议:送把短匕。
马温柔一听不错,不过去哪找呢?一时半会儿的,打新的也来不及了。
马温玉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又继续冥思苦想,想别的垫子。
就在他思考的空档,马温柔突然跑到自己的小书房,笔墨摆好,挥毫几下,宣纸上便出来一把不太精致的短匕。
马温柔叫马温玉回去,不用他了,然后又去要了些丹青,微微上了些色,还在画边上题了字。
马温玉问她要送什么,她还故作神秘。
到了牛季玉生辰那日,马温柔早早就被叫起来梳洗,盘了隆重的发髻,穿上了宫装,略施粉黛。
马行天不断嘱咐她,到时候行为收敛些。
马温柔只觉着这话听着太烦了。
马温柔的贺礼,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悄悄密密包装好,便和马行天的一同带了过去,对将军府的人只说是画,也没叫打开,说必须牛季玉第一个看。
牛季玉只当她小孩子脾气,笑哈哈地答应了。
这次寿宴来人不少,连皇帝都派人赐了礼。
马温柔本身就觉得衣服难受,再加上行为动作被要求了,总觉得难受地厉害,就跟马温玉发牢骚。
而又让马温柔觉得稍微安慰了些的是,卫千秋也来了。
卫千秋一到也就看见马温柔了,二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就跑了。
马温柔对于将军府的路子还比较熟悉,带着他就往后面的花园跑,半路上卫千秋停下,去拉了牛大力来,才一起到后花园的池塘边。
牛大力全程被卫千秋拖着拽着跑,虽说如此,仍是累得够呛,扶着石栏杆不停喘着气。
六七月的中午还是比较热的,不过扒住栏杆,身子前倾靠近水面,便能感觉到一阵凉爽之意。
卫千秋紧紧拽着马温柔的衣服,生怕她掉进水里。
牛大力一旁不屑道:“猴子穿上金装也还是猴子。”
马温柔听了便站好,对他挤眉弄眼:“那是,谁能比得过会念书的猴子。”
“谁和你一样是猴子!”
卫千秋拉住马温柔劝道:“好了好了,这样的日子吵嘴做什么,你看那边,”说着卫千秋指向池塘中央,“要不要进去玩?”
牛大力道:“这池子深得很,以前淹死过丫头,尸体到现在没捞上来。”
卫千秋有点踯躅了,反而马温柔更激动了:“等我学会了水上漂,就从这水上走过去。”
牛大力瞅了她一眼。
马温柔瞅了回去。
卫千秋没看见一样,提议道:“在这儿站着也无趣,咱们去躲猫猫吧,”然后问牛大力,“你们家哪里适合躲猫猫的呢?”
牛大力道:“那我怎么知道。”
“这不是你家么?”
“我何时玩过躲猫猫……”说着牛大力脸颊又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