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
据传上古时期有一场天地浩劫,导致月亮残缺一半,黯淡千秋万载,大火球冉冉升起,从此主宰大地。
这个大火球应该是一头用心险恶的怪兽,为大地灌注成瘾的养分,让无数生灵为之顶礼膜拜,也逼得无数生灵避其锋芒学会了昼伏夜出。
于是世界有了光与暗。
……
时值金秋。
第一束阳光穿透云层迢迢而至,将一群仓皇逃窜的蝙蝠燃为灰烬。
第二三束阳光射入森林,树林上层的黑色菌毯复苏蠕动,顺着阳光向上扩张。
千百束阳光相继抵达,逼得崖边的一头人形凶兽结束进食,将猎物残尸抛向天空,再垂涎三尺退隐深渊。
大地焕然一新,万物充满了希望生机。
某片不起眼的缓坡上,一个小家伙拭着眼屎坐起身,其毛发泛着亮金润泽,颈间戴着黑色项圈,看其容颜隐约能辨出是个人类男孩,约莫十一二岁,兴许是受到朝阳冒昧的打扰才醒了过来。
男孩看上去没有什么活力,慢悠悠检视着四周,即便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境,也没露出什么慌张神情。
原本簇拥在他身边的一群白色灵体一哄而散,它们躲进灌丛里、树背后,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窥视,像自然的精灵一般,有着若隐若现的简陋身躯,脆弱得随时会蒸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哪儿?”
男孩似乎是失忆了,他通过敲打脑袋让大脑运转起来,但并不奏效。
隆~隆~
远方山岭传来一连串沉闷轰鸣,比起什么天灾虫害,这更像是某个庞大生物的活动迹象。
那些白色灵体慌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要么钻进岩缝树洞,要么撞在一起晕厥倒地,或是钻进男孩的胸口瑟瑟发抖,不少灵体更是呆呆地散成了一片云烟。
森林也躁动起来,长满寄生菇的野猪开始成群迁徙,四面八方的鼠兔如水流回吸迅速钻进同一个洞,树苗拔出根须像人一样花枝招展地逃跑,霎时百兽百态,各有绝技。
男孩仰起头,看见天边奔来一朵摇摇欲坠的“阴云”,坠在远方山外山之外,只听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咆哮,火山喷发般的滚石高高抛落,烟尘如海啸席卷而至。
男孩抱着脑袋在山坡上滚退一圈又一圈,最后躲到了一块岩石背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许久,风波平定,烟尘翻腾而上,再被风撕裂,将沟谷里的事物暴露出来。
男孩半信半疑地探出头,被远处那一幅森然画面彻底震撼了。
那是一具猴脸鹿角的生物残骸,仅剩下头颅与半边脖颈,四颗蜘蛛般的眼瞳布满血丝,瞳孔涣散无神,近乎干涸的血浆如熔岩一般徐徐淌下,所及之处都化为一片枯萎的领域。
男孩掐了掐脸,除了疼以外还挺软挺舒服的,所以没有做梦吗?
待得山崩的动静传至远方,消至无声,一些白色灵体才从男孩衣领袖口里探出脑袋,左顾右盼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相继空翻跃下,绕着男孩载歌载舞表达谢意。
男孩待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一阵微弱的吵闹自附近传来,遥遥看去,树林边走出一对推推嚷嚷的少年少女,负着稀奇古怪的行李。
男孩情不自禁走近了些,得以听清他们的争吵。
“拜……托……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请求!下辈子做牛做马任你差遣!”
“给……我……放……开……谁在乎下辈子的事!”
“那可能是暴君的尸体诶!镇里十几册的凶兽录才记载着仅仅五位暴君!我们若是能在上面添一位新的……会载入史册受人景仰的!祖坟会冒青烟的!下馆子会被请客的!”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简直不可理喻,真是无法无天…………”
“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别又乱——”
话音未落,少女就将少年猛扑在地,一边癫狂怪笑一边取出绳索将少年五花大绑,嘴里念着“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生命共同体”等蛮不讲理的话。
捆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少女忽然一记翻滚展开手弩对准了身后,当准心瞄准的是一名人类男孩时,不禁错愕了几秒。
“咦?你是?从来没见过你啊?想要干嘛?”
少女收起手弩,歪头寻思许久,最终还是给同伴解绑了,想必终于察觉到了如今的处境容不得开玩笑吧。
——我是谁?
男孩寻思良久,脑里终于浮现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于是幼儿学步般的张开口。
“阿、阿……”
“阿金?还是阿黄?你头发染料用的什么配方啊,挺自然的。”
“阿、阿尔……”
“艾尔?挺好听的嘛,话说你脖子上戴着什么?新型晶械吗?”
“阿尔……法。”
“阿尔法?我叫天香,馥郁芬芳的那个香,哇你衣服里有小山鬼诶!怎么做到的!这些家伙胆子超小的!”
名叫天香的少女一把抓住阿尔法,两眼闪闪发光,像是抓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吓得阿尔法衣领里的白色灵体躲得更深了。
阿尔法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不该贸然接近这个口齿伶俐的家伙。
“奉劝你离他远点,镇上没有这个人。”
说话的是那个衣襟凌乱的少年,他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阴沉得快渗出水来,不知是在生女孩的气还是在警惕阿尔法。
“他能够在永眠森林外层活到现在,要么是魔物化形,要么附近肯定还有保护他的觉醒者,他颈间的项圈指不定是什么定位装置或者大杀器,以我之见最好把他——”
“绑起来对吧!”
“把他放了!”
“绑起来趁机敲诈一笔才对!”
说着天香又掏出绳索,咕嘿嘿地笑了起来,吓得阿尔法赶紧后退几步。
恰逢此时,天边传来一阵啼叫,一只猛禽划过上空,冒着熊熊火焰,朝远处的巨大尸骸奔去,灼热的尾浪让空间为之扭曲。
几人下意识陷入静默。
唰!
沟谷里的血流化作数十根尖触,将近在咫尺的猛禽穿成了筛子。
猛禽啸叫挣扎着,身上腾起太阳般的光焰,将一根根血色尖触蒸发得干干净净,空间都为之沸腾扭曲。
然而更多的尖触拔地而起,在猛禽惊恐的啸叫声中,贯穿它颈喉,斩掉它羽翼,无论它身上的光焰多么伟岸,也被一堆又一堆争先恐后的尖触逐渐淹没了。
区区十几秒,尖触重新化作一堆污血掉进沟谷,而空中一无所有,再也找不到猛禽存在过的证明,哪怕一根羽毛也没留下。
尸骸从头到尾都没动过。
一切都是它的血液在作祟。
阿尔法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虽不清楚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但绝不是凡人所该涉足之地。
“快走吧,那具残尸不知会引来多少苍蝇,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少年眼中没有泛起多少波澜,率先转身离开。
“好吧,依你依你,亲爱的暴君,咱们有缘再会了。”
天香恋恋不舍朝远方残骸挥了一会儿手,旋即终于想起了什么,低头叉腰问向阿尔法:“那么你呢小家伙,迷路了吗?”
阿尔法连连摇头,他只记起名字,其余的仍是一头雾水。
“也对,看你一副又傻又呆的模样,在这森林估计活不了多久…………算了,跟着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惹祸了。”
“谢、谢谢。”
阿尔法嘴上不善言辞,心里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对方的善意他确切感受到了。
“嗨,不用不用,帮我分担一半行李就可以了。”
少年回头看着跟上来的两人,眉宇间露出些许不满,说道:“不是都说了让他自生自灭吗,避免节外生枝是我们的行动准则之一,你在拿彼岸镇的安危开玩笑吗。”
“哎呀,小山鬼不会看错人的,他不是什么居心叵测的家伙。”
“也许他擅长伪装,想要探入彼岸镇。”
“哪儿来那么多妖魔鬼怪嘛!就算……就算这里是永眠森林…………的确有一点可能…………”
“况且你也无法解释他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好了好了!啰嗦死了!”
天香咬牙切齿忍无可忍,指着少年大声呵斥:“臭北新!镇长当年不也一次又一次地从外面捡孤儿回来过,你不就是其中之一,才逐渐融入彼岸镇的吗!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大白眼狼!”
少年皱着眉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恩情应该报答在恩人身上,一个陌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你就不能学学镇长多管闲事吗!”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就不能掂量掂量自己吗?”
两人一时谁也不肯退让,阿尔法焦头烂额地站在中间,该说什么呢?该说什么才能化解这场因他而起的冲突。
“我!那个!我其实是小山鬼变来的,没什么害处的,还、还请考虑一下这种可能…………”
阿尔法越说越没信心,羞愧地垂低了头。
天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是我逮到的巨型小山鬼,回去就将你炖成一锅大补汤。”
少年眉头锁紧了一忽儿,却也只能摇摇头:“朽木难雕,届时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管。”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这样一来暂时应该不会有麻烦了。
阿尔法弱弱问道:“对了,还、还不知道你叫——”
“嘘!”
少年蓦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凝重地盯着手中一块木制怀表,里面的指针正在转动,闪烁着红光。
少年当即蹲到树干旁边,从背包掏出一张轻飘飘的篷布盖住全身,消失在原地…………不,是与环境融为了一体,那篷布竟然可以自动变色!
阿尔法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天香一把拽到树根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取出一张相同的篷布盖上。篷布内部呈半透明,表面流动着一缕缕光怪陆离的色泽,好似流动的彩虹,煞是美丽。
众人敛息屏气安静下来,等待的过程比阿尔法想象中的要长,时间一久,他便有些坐立不安。
尽管这张篷布已经足够大,但他与天香难免有些身体接触,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触感,加上近在咫尺的呼吸,让阿尔法整个人头晕目眩,觉得世界在不停转呀转。
“来了!”
天香身子往前探了一点,眼睛焕发着神采,透过扭曲虚幻的篷布看去,丛林深处突然迸出了一群鸡飞狗跳的生物,什么树鼠、栖鸟还有长尾猴都在树林里上蹿下跳,它们明显受到了什么事物的惊吓。
接着一道截然不同的声响传来,那是一大片枯枝被压断、树根被挤裂的密集声响。
阿尔法透过矮灌丛之间的缝隙,可以看见有什么生物正在风驰电掣地爬过,虽然看不清它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很长很滑,就像蛇一样…………不会就是蛇吧?
那生物一闪而过,径直消失在丛林另一端。
就这样继续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少年露出身形后,天香才掀开篷布猛吸了口新鲜空气。
“哇!闷死了闷死了,这流光衣的密闭性真是变态,再憋一会儿我就得晕了。”
“你旁边那个已经晕过去了。”
“啊,真的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