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狙击
阿尔法怔了一下，看着匍匐于身后的滚滚雾气，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怪不得这些瘴气不敢靠近大山鬼，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货！
天香脸色乍变地问道：“微型生物？难道和虫裂网一样？”
“差不多吧，这片地域至少冰冻了半个月，看不见任何活物死尸，它们却丝毫不受影响，既不是肉食者也不是腐生生物，可能…………以不妖竹为食。”
“它们也吃不妖竹？”
“不一定，或许双方是共生关系。”
“共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快讲快讲！”
北新一把推开天香那得寸进尺凑上前的脸，头疼地叹了口气，这个活力乱射的家伙总是对怪异事件感兴趣，上一秒还在忧心忡忡呢，下一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真拿她没辙。
“据镇里野史记载，这片地带曾发生过一场剧变，一夜之间方圆几十里的生物都失去了生机，唯有不妖竹林存活下来，瘴气也是在那时候弥漫开来的。后来有一位入圣大师介入调查，结果中了精神幻术，花了三天三夜才狼狈逃出液瘴谷，所以人们怀疑不妖竹林觉醒为了邪灵，才引发此次灾祸。”
“不妖竹……林？这竹子一根根的，觉醒还能扎堆吗？这可真是能够载入史册的惊天大发现啊！”
北新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解释道：“不同竹子的根须都缠绕在同一根竹鞭上，整片竹林可以看作一个单体生物，理论上可以共同觉醒。而且不妖竹林的邪灵只是一个假说，谁也没见过这位邪灵真身。”
“或许见到的都死翘翘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北新越解释越心烦，看着天香那欲言又止的兴奋模样，恨不得朝她嘴里塞一条抹布堵住，但想想还是作罢，静下心来淡淡说道：“别忘了如今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邪灵随时都会袭击大山鬼，你懂不懂？”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想死吗。”
“先生说过，朝问道夕可死矣！”
“可、我、偏、不、告、诉、你。”
北新一字一句说得毫无起伏，却透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决意味。
天香知道彻底没戏了，才一屁股坐回地上跟河豚似的鼓着嘴，小气鬼！
她不过是想问，如果不妖竹是邪灵，那它和大山鬼是怎样的关系？大山鬼可是经常抓住一大把不妖竹塞进嘴里，双方是敌人还是友军？或者是奴役关系？北新究竟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天香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像是有根羽毛在挠心尖痒痒，这样下去可不行，待会儿一定得问个水落石出！
北新匆匆吞下几粒解毒药，就不管不顾地改装起了晶械引擎，他这一日一夜都没休息过，一直在与时间赛跑，意志力堪比铁打的一样。
听见对话的阿尔法在一旁保持沉默，原来不妖竹林会致幻，怪不得北新的态度时冷时热，原来竹林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故事是假的，小猴子变为斧钺山也是假的！
威胁是假的，邪灵的弱点和真名也是假的！
统统都是假的！
阿尔法坐在大山鬼边上，静静眺望一无所有的纯粹夜空。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妖竹啊，你究竟有何企图，是想让我将你从大山鬼的魔爪下拯救出来吗？那也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迷失归途的过客而已啊。
……
一夜无眠，山谷里不知何时刮起了阴风，如同一头厉鬼来回游荡，使人听得忧心惶惶。
伴随着一阵阵不时响起的机械敲打，天气气温降得越来越严重，大山鬼的生命体征薄弱得堪比风中残烛，众人不得不退居到更深处，用残留的干柴架起一座篝火相依取暖。
天色逐渐有了一丝光亮。
天香是第一个跑出去的，阳光斜射下来的，照在脸上仍旧暖洋洋的。
阿尔法端着一把怪模怪样的工具走了出来，将它小心放在毛毯上，外表隐约可以看出一把枪械的轮廓，前端是两根相互纠缠的聚能线圈，中间是东拼西凑出来的金属支架，附带从驱暗帽身上改装过来的辅助瞄准器，尾部吊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球罐，球罐里塞满了整整七瓶小山鬼溶质。
飞艇引擎的前身叫湮灭炮，本体差不多就这个模样，落入北新手里才被改造成了飞艇引擎。
外面风暴削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夜而立的冰川山墙，天空漂浮一座直径三百米的锥形冰岛，正在徐徐下降，不久就会与环形冰山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天香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出来，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子，只是，只是…………
阿尔法一言不语地陪在旁边，他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见识到克拉肯的力量，所以他深切了解天香的感受。
只因眼前这一幕绝境太过震撼，才让人终于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他们确实被卷入了一场天地之间的纷争。
他们正在以凡人之力挑战一位司掌季节的神明。
这不是在叙写什么慷慨激昂的史诗。
更像是走在自取灭亡的道路上。
“是时候了。”
北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最后，不仅眼窝内凹，身材也在一夜间消瘦了几分，他抬头望向上空，似乎在寻找邪灵的踪迹。
“剩下就交给你了，阿尔法。”
阿尔法匍匐在地，盖好流光衣探出枪头，昨晚他们用湮灭炮进行过一场五十米精准射击比试，结果阿尔法三发全中，北新三发全空，所以狙击邪灵的任务顺理成章落到了阿尔法肩上。
抱着一击必杀的打算，阿尔法索性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大山鬼体外，以获得更自由的射击范围。
“恩，交给我吧。”
阿尔法深吸一口气再悠悠吐出，身心平静下来，大脑逐渐一片空白。他确切感受到了肩上一份沉甸甸的重量，所以没有退路，绝对不能失败。
北新沿着雪坡走下，将另一个晶石驱动的驱暗帽扔在了竖坑里，随即一路小跑赶回来。
咕隆咕隆～
一阵诡响从深处爬升上来，在冰潭表面化为上百道裂缝，喷斥而出的热气簇拥着一道白炽光束奔向天空，唯恐天下不知它的出世。
天香退到大山鬼了底下，北新端着观测镜微微呢喃。
“来吧，来吧，快出来吧…………”
诱饵已经布下，猎物会不会上钩呢？
……
峡谷里的风弱了些许。
不妖竹也停止摇摆。
万事万物忽然屏住了呼吸。
三千七百米的高空岛屿，两根微不足道的棱形冰柱乍然断离，一前一后自由掉落，经由简单的引力加速，抵达冰潭时已经附上了一道音障激波。然后…………
轰！
仿若一道天雷引爆了地火，无尽冰渣犹如一朵怒放的白野莲，将附近山林刺得千疮百孔。
轰！
摧枯拉朽的冲击波漫过一座又一座山头，将瘴气与枯叶揉成一坨扔到了远方。
山摇地动的力量削弱下去，阿尔法从震慑中逐渐醒过神来，哗啦啦地排出一身密汗，握着湮灭炮的手不断颤抖。
整片冰潭都下凹了一截，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龟裂，中心插着两根水晶般剔透的巨柱，附近山林焕然一新，整片峡谷清静得只剩下一道嗡鸣——这是阿尔法耳里的声音。
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该怎么抗衡行不通的快跑吧不想死就快跑啊……………………
阿尔法加深呼吸，将脑子里的杂念统统排除，重新夺回了身体掌控权。
旁边的北新咬牙捂胸，嘴角渗出了一股血流，却还在拼命坚持。这还得多亏北新提前发现，才使两人有时间转移至一处掩体后，再加上流光衣的防护，否则可不仅仅是耳鸣流血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阿尔法从岩石后探出身子，架好湮灭炮，迅速寻找目标。
出现了吗？
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
是从上面吗？
……
哗哗哗哗——
受到冲击的冰封瀑布终于反应过来，夹断根部，摔在地面如水流一般流淌分散，填满了半个湖面，而大山鬼从头到尾就吧咂了一下嘴，睡得依旧香甜。
这一次阿尔法没有再受影响，聚精会神，瞳孔骤缩为一点。
来了！
在那起伏弥散的冰之废墟里，忽然飘出了一道皮球般的矮小身影，离地三尺左右，上下飘忽不定，向着冲击坑中心移动，似乎很在意之前的能量波动是怎么回事。
阿尔法启动湮灭炮的蓄能，聚能线圈微微发亮，再打开辅助瞄准器，一束光线打在冰面上冒起丝丝热气。
海兔邪灵放慢了速度，两颗死鱼眼咕噜噜转动，似乎在不可思议冰面上竟会出现一小缕大山鬼的力量。怎么做到的？还在向它奔来？这颗光点太神奇了！
阿尔法瞄准它之后，进入了短暂的敛息时段，眼看就要拨动开关。
“停下，这是折射幻象。”
北新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举着观测镜，发现光线打在邪灵身上仿佛穿过了一道虚影，邪灵的视线并没有对准光点，而是一个斜向前的角度，很是诡异。
“向右平移二十米。”
通过邪灵的奇怪视角，北新迅速得出这么一个结果。
阿尔法毫不犹豫地一转，光线移到一处冰石上时，像是被什么给拦截下，另一处的幻象身上则多了一颗滚烫光点。
嗙——
枪身不带一丝后坐力就轰射出一团高压空气，碾碎五六块冰石，最终在废墟里钻探出一道两米深的大坑。
阿尔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湮灭炮的威力确实很强，但在这位司神的天威能力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他不敢抱有太大期望。
成功了吗？
坑洞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又过一会儿，空间扭曲，如同流光衣被扯下，一个淌着蓝色体液的皮球生物现出了身形。
成功…………了？
阿尔法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头正要咨询北新意见，却发现北新掀开流光衣起身就往回跑。
——他怎么跑…………噢，原来还有这回事啊！
阿尔法恍然记起了作战计划最后一步：射击之后立马返回大山鬼底下，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撤离现场。他一不小心给忘了。
海兔邪灵在这时浮出了坑洞，周围有一道淡淡的球形晶壁破碎散落，根本没被直面击中，只是被光线与后续的震荡所伤，此时此刻它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阿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