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为了活下去
“跑!”
北新一声大吼。
阿尔法当即丢下湮灭炮就往回跑,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计划失败了,只能跑回大山鬼底下,希望邪灵还会有所顾忌不敢出手。
海兔邪灵漂浮半空,软绵绵的身体探出一根荧光触须在冰面一拨,触须里的光流化作一圈涟漪荡漾开去,最终拔升为一道急速扩张的冰浪。两人相继被挑飞到空中,重重摔下,呻吟着起身时,发现前方已经被一堵上百米宽的弧形冰墙挡住了去路。
阿尔法掉转往回跑,刚刚捡起地面的湮灭炮,峡谷里便浮现出上百道邪灵的折射幻象,一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身。他没有理会邪灵的自作多情,开启蓄能,转身对准冰墙就是一炮。
轰——
碎冰剥落,露出一个半米深的洞,然而还是没有贯穿冰墙。
阿尔法一咬牙,再度蓄能几秒,瞄准之前的打击部位…………陡然一根二指宽的寒光尖刃划破臂膀,将湮灭炮切成了一堆飞舞的零件。
崩——
更加猛烈的爆破声响起,冰墙上终于露出一个直径半米的狭长通道,阿尔法险些跌倒也曾有过疑惑,他明明没能摁下开关啊?
“快过来!抓紧时间!”
通道另一端天香,她左手拖着之前用来凿冰的那把镐子,原来也是晶械,下方的邪灵探出第三根发光触须,对着虚空遥遥一指。
来不及多想,阿尔法猛地一脚稳住身形,立马朝着通道奔过去。
北新率先爬过通道的时候,周围的冰突然像水流一样滚动缩小,将他的腿牢牢黏住。北新当机立断解开绳带,天香揪住他领子咬牙切齿往外一拔,竟然单手将他拔了出来,也好在他穿的是长筒鞋,否则只能和天香一样忍痛断肢了。
随即上百米的冰墙活了过来,猛然跃起,如同一张吞天噬地的巨嘴朝着阿尔法盖下,只听得一阵闷响,像是被蒙上几层黑布,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尔法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朝着地势高处踉跄爬去,爬了不久便触到一面坚硬冰墙,而在身后,黑暗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怪响,
终于有一股绝望漫上心头。
该怎么办,退无可退…………
附近冰墙忽的闪了一下,冰石炸裂之间,一片光亮重新洒了进来。
“快!镐子已经没能量了!”
那是北新的咆哮。
阿尔法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起身冲到破洞处,看见外面的北新朝他搭了一把手,冰墙也在这时蠕动缩小起来。
“快抓住!”
阿尔法踮起脚尖正欲抓住,倏地一道寒芒闪过,几滴血珠飞溅。
诶?使不出力气了?
阿尔法定睛一看,面前便多了一根二指宽的寒光尖刃,尖刃慢慢缩回,擦过北新惊愕的面庞,最终钻入了自己胸中央。
通道还在缩小。
血液染红了衣裳。
阿尔法提气咬牙,不心中尚存一股强烈的不甘,信邪又要试一次。
“给……我……起————”
又是一根尖刃穿透胸肺!
气血胡乱上涌,从阿尔法嘴牙里流了出来,他匆匆咳嗽几下,再抬头泄气一笑。
“我可能……不行了…………你们走吧。”
天香在后方看得呆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不,阿尔……”
“别管我…………快走。”
“不不不不要说傻话,我这就救你——你做什么!放开我!阿尔法还在里面啊!放开我…………”
通道封闭前的最终画面,是北新拉着天香离去的背影,阿尔法心底也落下了一块石头,背靠冰墙滑坐到地上,能活一个是一个,这样也好,活着便有希望。
嗡——
黑暗中亮起一片幽光,是当初冰潭所散发的那种光。
半空,上百个漂浮的邪灵频闪消失,剩下最后一个真身,缓缓降落到阿尔法面前,它仍然存有戒心,周边缭绕着一层薄薄的晶壁,那双死鱼眼正透露着一股异样的灼热,似乎垂涎三尺又万分忌惮。
它探出一根触须,遥遥对准阿尔法颈部,一根尖刃呼之欲出。
要死了么。
阿尔法捂着小腹口吐血沫,感受生命力的无力流逝,要么被冻死,要么休克致死,要么被邪灵戳死…………真令人纠结,到底哪种死法比较痛快一点呢?
这家伙为什么敢如此频繁地施展能力,不怕惊醒大山鬼吗?难道大山鬼冬眠太深彻底醒不过来了?邪灵似乎存在一定智慧,事到如今还可以和它交涉吗?跟它鞠躬道歉它会原谅我吗?
其实天香做的烤山鸡也不算多好吃,可还想再尝一次,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小山鬼也没了,早知道该留两只给她的。
还有不妖竹到底隐瞒着什么样的故事,大山鬼一辈子在寻找什么,有机会真想仔细探寻一番。
……
时间慢了下来,阿尔法看着那根急速增长的尖刃,脑子早已胡思乱想一大片。
要死了啊。
你为高高在上的司神,我区区一个无名小卒,本应存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巧合才使我们相聚于此?你要杀我,那谁来救我?这可真是令人为难,又有谁能阻止司神境的邪灵?
神若要你死,你能怎么办?还是乖乖去死好了。
……
“有的人则天生为王,有的人生如草莽,我曾将这一切看做世间常态…………然而常态就等于合理吗?”
“如果你是蛇蜥嘴里的虫子,你会怎样?如果命运的车辙朝你碾了下来,你又会怎样?
“记得呼喊它们的真名。”
……
叮——
尖刃与项圈相触的一刹那,便如玻璃一般碎成漫天冰晶,邪灵一双死鱼眼里满是惊愕,第二根触须对准脑袋射出了尖刃。
然千思万念转为一声响,唤醒了阿尔法,眼中骤燃起一股向死而生的烈火。
那就再挣扎一下吧。
…………
…………
…………
…………
…………
…………
“斧钺山!!!”
一根带着音爆的尾巴割开冰罩,撞碎七层紧急生成的魔法坚冰,将邪灵一鞭子拍进山体里。
阿尔法只觉一阵风浪刮过头顶,一闭眼一睁眼便不见了邪灵的踪影,整个世界霍然开朗重见天日。阿尔法凭借着最后一股求生欲望翻过了冰墙残垣,朝着近在咫尺的大山鬼移动。
奏效了吗?
大山鬼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只是它那暴露出来的粗大尾巴,还有山谷间的滚滚尘浪,都暗示着之前发生的事迹。
奏效了!大山鬼有回应了!
阿尔法笑着咳出一口血后,心满意足地倒在地上。
再也没力气撑开眼睛了,好困,好累,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吧。
雪地厚噗噗的躺上去其实一点也不舒服,贴在脸上像一把刀,好冷,好痛,胸口一定还在流血,这要到猴年马月才睡得着,要不把伤口再弄大一点吧,也不行,根本没有半点儿动弹的欲望。
……
脸上有什么东西酥酥麻麻的,犹如一支无形的手在按压,有点温暖,有点舒服,正是这一缕微不足道的慰藉才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阿尔法睁眼撑起身,感觉全身的骨肉都在造反,旁边立着一簇小小的篝火,并不强盛的焰苗却让人感到了一股茁壮的力量。
天香看见阿尔法醒过来,连忙欣喜地上前扶持。
“你们都死了吗?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地狱?”
天香的笑容随即黯然了几分,带着歉意说道:“不,我们还活着,这里是人间。”
“这样啊,那我昏迷了多——”
阿尔法突然捂住胸,身体微微颤抖,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冰冷与疼痛。
“你别着急说话,我喂了你一些药,先休息休息!”
“别管他了,反正活不了多久。”
北新的眼神不再像以往那样平静,充满了颓废与死寂,犹如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盯着篝火喃喃自语:“右肺已破,内部组织大出血,能够醒来已经是个奇迹。不过别担心,我们马上都会见面的,邪灵一旦对暴君发动袭击,我们都得死。”
阿尔法扯开衣服,发现胸口处做过一些简单的包扎,纱布彻底染红了,听见北新自暴自弃的话才抬起头。
“大山鬼,没醒来过吗?”
“倒是有过一次动静,用尾巴打碎了罩子,也许是对邪灵的能力运用产生了条件反射,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邪灵吃过一次亏肯定有防范了。”
阿尔法吐出一口浊气,忍痛说道:“不,是我的缘故…………不妖竹林真的存在另一位邪灵,它布置过一场幻境,在里面告诉了我大山鬼的真名,刚才我试着叫了一下,大山鬼才会动。”
“真名啊…………”
北新低头沉默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要事。
“大山鬼是不是在回应你的呼喊这一点无法考证,你也别以为凭借真名就可以唤醒大山鬼乃至得到它的庇佑,这不是真名的正确用途,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试试。”
“斧钺山!”
阿尔法当即对着头顶叫了一声,不小心用力过猛,顿时一阵心如刀割颤抖出汗,声音随之扩散开去,直到被外面的风雪嚎哭淹没,大山鬼的身体也没有丝毫动弹,反倒引出几个小山鬼的窥视。
天香有模有样跟着喊了几声,同样没有回应。
阿尔法有些气馁地问道:“难道刚才真的是一场巧合?那真名是用来干什么的?”
“真名是异兽成为暴君司神的前提,也是外物杀掉暴君司神的希望,虽然我们没有那个能力杀掉司神,但也令我想起了另一个突破绝境的方法。”
北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自嘲一笑。
“阿尔法,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讲…………”
“说就是,你这么客气挺奇怪的。”
“好,那我就说了。”
北新突然挪动身体,以一个标准的跪坐姿势面对阿尔法,神情一丝不苟。
“你可以为了我们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