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以一敌二
秋高气爽，恬静宜人，这对液瘴山脉而言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连终年萦绕的瘴气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场直径万米的黑色轮舞风暴，暴风里隐隐可见一道山岳般伟岸的锥形冰墙。
方圆百里飞沙走石，旌旗猎猎，枯叶断木乃至一些生物都被席卷上天，飞鸟躲到更远的地方，对巢穴雏鸟弃之不顾，嗜血如麻的各路泰魔也放下手中的食物，对着远方隐忍呜咽。
风暴中，一座宛如神祗居住的冰堡正在缓缓坠降，威压辐射着苍茫大地。
海兔邪灵浮在堡垒之上，死死盯视着下方那道幼小的身影，摇曳着触须几度想要将其击毙又担心影响到大山鬼，最让它焦虑的是男孩体内苏醒了一小股新的力量，虽不旺盛，却有着君王一般的威严。
……
“我们为何不直接躲进山洞让邪灵自个儿闹去呢？非得派一个人去唤醒大山鬼？”
天香坐在燃烧殆尽的篝火前，用哀怨的口吻如此叹道。
北新一边制作燃油火把一边答道：“简单的唇亡齿寒道理，邪灵虽不会滥杀无辜，但也不会轻易放过敌人，我们已经激怒了邪灵，它如果解决掉大山鬼再顺着踪迹找上门，我们就死定了。”
“可我还是觉得该划拳决定人选。”
“无论是客观效益地分析，还是个人情感上抉择，阿尔法都是最好的先锋人选，就算真的一开始由划拳决定，阿尔法最后也会主动站出来顶替的，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不…………不对，你不也说过，就算一个人有害人倾向，也不能凭借「害人倾向」这一点就事先把人关起来，相反的你也不该利用阿尔法的温柔过早下结论，再说你划拳要是输了就忍心让阿尔法代替你吗？”
“不然呢？一定要我横尸野外阿尔法病死洞中才能如你所愿？一定要在生死关头体现出你那伟大的友谊？”
北新说着举起火把，目光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我承认我主动提出这个提议有一部分自私心理，但我事先征询过他的意见，这一点就已足够。我和阿尔法事先说好了，如果他半小时内没有采取主动联络并且毫无音讯，大山鬼也没有动静，那就判定他为死亡状态，到时候就轮到我上场了。”
天香再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点点头，抱膝蜷缩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大山鬼体内突然传出一连串沉闷的颤动，像划过天边的隐雷，体温随之节节攀升，空气里多了一丝炎热，小山鬼们蹿来蹿去跟磕了药一样兴奋。
“好了，看来他成功了，收拾东西准备移动吧，你提到的那个山洞入口在哪儿？”
“跟我来吧，那个山洞被一堆石头挡住了，只有一条缝隙可以钻进去，亏阿尔法能够发现呢。”
天香深呼吸打起精神，来到了一块地势偏僻的岩石下面。
“喏，就是这里。”
北新一看眉头紧皱，举着火把侧身走进了石缝，眼里的忧虑越来越浓。
走了五六米，空间豁然开朗，在火光反射下可以看见脚底和两边都是暗色的墙壁，壁面上布着一道道军队般整齐的沟壑，摸上去却比少女的肌肤还要光滑。隧道宽阔得足以并肩两架白鹦鹉号，往前延伸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幽暗，他们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出入口。
“这就是…………你眼中的山洞？”
……
阿尔法拨开一堆丹青色的体毛，将仿生鬼血液抹在了小臂处，然后一溜烟儿躲得远远的。
五六秒过后，那一抹白色的液体诡异地活了过来，绕过皮毛侵入到皮层深处，接着便传出一阵雷鸣击鼓般的心脏骤缩声，小臂由内而外地滋生出一片火红色，冒腾着灼热的烟气。
最明显的是大山鬼食指抽动了一下。
成功了！
确认计划可行，阿尔法有些欣慰，之前还担心皮毛太厚实会有所妨碍呢，看来担心是多余的。现在该寻找下一处熔心所在位置了，大山鬼的体型太过庞大，睡姿也颇为奇怪，站它身上还真的难以分清头尾，这次撞见它的手臂也纯属运气。
咕噜噜～
饥肠辘辘的声音响起。
阿尔法猛然蜷缩跪地，口水一股一股流了出来，眼眶都湿润了，他能感觉肠道正在不断蠕动都快把自身当做食物了，原来饥饿是这么可怕的事吗。
飒飒——
好似一阵风吹草动。
阿尔法下意识一记倒撑前跃几米，倒立时一根轻薄的冰刃划破他的脸颊，那是一根足足几十米长的冰刃，错不了，是邪灵的偷袭！
阿尔法四肢紧贴在地，犹如一头戒心十足的野兽，大概三十米外的风雪之中，海兔邪灵正挥舞着触须寻找一个更好的攻击角度，事到如今它也看出阿尔法正在唤醒大山鬼了，这也是它万万不能容忍的。
奈何阿尔法贴得太死了，邪灵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切入角度，于是它换了个方法，触须在空中搅拌画圆，风雪随之消失，化为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这些雨水要么落在阿尔法身上变成一层薄薄的冰膜，锁住关节，要么落在大山鬼身上一碰即化，致使刚刚回升的体温又有所下降。
是过冷水！
阿尔法连忙挣脱身上的坚冰。
咯吱咯吱——
全身上下的冰膜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钢铁折断一般的抵抗声，阿尔法挣脱的一瞬间，便有一根冰刃贴着他头皮飞过，斩断了几簇头发，邪灵在原地张牙舞爪好一会儿，似乎在气恼自己的准头实在太差劲了。
躲避不是长久之计，要么阻止邪灵，要么赶紧找到下一处熔心！
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阿尔法掏出一把骨质小刀，转身对着冰刃就是一切，只听“当”的一声金响，那小刀完好无损，冰刃却多出了一个缺口，然后他将小刀换手顺着惯性对准缺口又是一切，冰刃瞬间一分为二。
这天香的见面礼未免也太神奇了。
阿尔法一手接住断刃时，刃面轻易地割裂皮肉牢牢抵在了骨骼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小臂肌肉暴起，回旋起身，抓着断刃就朝邪灵扔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心狠手辣，战斗本能似乎一直烙印在骨子里。
诶？
阿尔法做完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极为不正常，躯体的柔韧性与爆发力不经任何演练就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寸筋肉都经历了千百次锤炼。这不是单纯的力大无穷，而是全身每一处都如臂使指的绝对掌控。
这就是泰魔之力吗…………感觉还不赖。
邪灵探出第三根触须，眨眼功夫便构成一面光滑如镜的球形晶壁，高速旋转的断刃一头插在晶壁上，尾部还在嗡鸣颤抖。冲击力蔓延开来的一瞬间，似乎是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邪灵第一根触须也萎靡下来，造雨的行径被迫中断。
咕噜噜～
体力一消耗，狂野的饥饿感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阿尔法一下子咬断舌头吞入腹中，粘稠的鲜血塞满了嘴，才没有被脑海里的恐怖欲望给支配。
太可怕了！这样下去迟早会湮灭人性！必须趁着脑子还能保持清明，找到下一处熔心位置！
咵嚓！
天空划过一道惊雷。
阿尔法在奔跑途中发现前方多了一个匍匐在地的怪形生物，它抓着一堆发光的断肢残骸不断啃咬，脖颈扭动自如，身体大概三米长，圆滚滚的肚子快要撑爆一般。
不知为何，阿尔法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怪物的真身，正是当初从天香手中逃掉的那个小山鬼。称它为小山鬼已经不再合适，它的身体不再柔嫩圣洁，宛如一堆剧毒淤泥临时拼凑起来的，随时都有大量死皮剥落，它嘴里吃的手里拿的也都是同类残肢。
如果被饥饿感支配，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怪物吗？
当阿尔法这样想着的时候，那淤泥怪物也停下手头的工作，转头呆呆地张开嘴，嘴里的糊状物哗啦啦洒落一地。它在阿尔法身上感到了一股同类的气息，却又有一些细微区别。
吃…………吃掉……有好处……………………
淤泥怪物扔开食物，迈着几只蜈蚣一般的腿脚冲了上来，不料冲得太猛，几只腿脚竟如竹竿一般咯嚓咯嚓断裂开来，气势汹汹滚了一路。
啊？
阿尔法看得不禁呆了一下，他还准备躲开这个大块头呢，没想到只是一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淤泥怪忙着连爬带滚的时候，腿脚折断处一阵鼓动，接着如喷泉一般喷出几只更加强韧更加灵活的腿脚，猛冲上前，它那两只纤细的大手挥出两道残影，抓住阿尔法一把就往嘴里送。
阿尔法察觉到有一股危机在背后酝酿，他松开了手里的小刀，改用脚趾抓住，一刀切断淤泥怪的两只手掌。
他没有让身体下坠，而是抓住淤泥怪胳膊借力翻身上扬，躲过了一根从背后袭来的冰刃，顺带一记腿刀将淤泥怪的下颚切为两瓣，越过头顶，稳稳地落在贯穿它身体的冰刃上，一个箭步奔向远处。
身体异变之后他的脚趾就变长了许多，还增加了关节骨头，和手没什么两样。
淤泥怪挣扎着转身，腹部有一半被冰刃切开来，肠胃里的发光物质泄露得到处都是。
看着阿尔法越跑越远的身影，淤泥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全身颤抖着冒腾起大股黑烟，体表的泥状物迅速凝固为一堆毫无生机的壳…………几秒过后，黑壳爆裂，一个利嘴蛇尾、手持双刃的鳞甲怪物转身猛追了上去，邪灵也跟在后面一路抛洒着过冷水。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看阿尔法这只小虫子能在两位猎手的合力捕捉下挣扎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