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鬼蚀体
“我还有一个计划说不定能够破坏邪灵的攻势，但需要牺牲一个人，在我看来，如今的你命不久矣正是最佳人选。所以才问，你可以为了我们去死吗？”
阿尔法傻住了，直到北新将问题重新复述了一遍，才确定对方没有在开玩笑。
倘若山顶有一块即将松动的滚石，朝西坠落会砸死一个攀岩者，向东滚落会碾死一大堆旅客，你又恰巧可以施加一个初始力改变这块滚石的掉落方向，你会主动上前还是袖手旁观？
阿尔法现在面临的问题远比这个还要复杂，他是决策者，同时也是攀岩者，还是一个体力殆尽注定会跌落的攀岩者。那么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一个答案：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最后做一下蜡烛燃烧自己照亮众人岂不更好？
“你先把计划说一下吧，如果别无选择的话…………”
阿尔法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苦笑一声，简直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卑鄙的是北新将决定权交给了他自己，这样一来就彻底撇清了关系似的。
“计划很简单，你和天香不是说这附近有一个山洞吗，那么只需派出一个人唤醒大山鬼引发它与邪灵之间的战斗，其余人躲进山洞避难就行了，唤醒大山鬼的那个人则有极大几率死在外面。但躲进山洞的存活率也不太高，暴君的力量足以直接劈开一座山的，就只能指望战斗的波及不会太严重了。”
说完，空气沉寂了许久，没有谁愿意出声。
天香咬咬牙几度想要出面阻止，她隐隐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又指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阿尔法缓缓深呼一口气，将心里的杂念全部排出。
“告诉我吧，怎么唤醒大山鬼。”
……
天空风雪交加，以大山鬼为中心刮起了一场巨型风暴，阳光根本无法透射进来，好在众人已经习惯了这极端的天气。
阿尔法紧了紧衣物，戴好手套与护目镜后便做了个万事就绪的手势，他心想要是大山鬼当时能一尾巴抽死邪灵该多好，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破事了。
砰——
一张虫裂网连接在地面与大山鬼之间充当起桥梁的作用，阿尔法顺着虫裂网爬上去，爬到一半的时候险些掉了下来，好在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爬到了大山鬼身上，迅速消失在雪色黑雾之中。
天香守在原地不肯离去，她很后悔没能和阿尔法好好告别，期间两人就没对上过一句话。
陡然，天香腰袋里的音石响了起来，是阿尔法的声音。
“那个，该怎么说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天香你别自责，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北新你也…………呸！去死吧你！我如果失败了你就继续实行这项计划！说什么也要保护好女孩子！”
天香听见通讯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变成了一阵阵哽咽，忍了一次又一次的眼泪还是掉落出来。
北新收起射网枪，沉声应道：“放心吧，你失败了我也会步你后程的。”
阿尔法咳嗽了几下再收起音石，由于大山鬼是平躺在山坡上的，所以攀爬难度并不算高，若是没有暴风雪甚至还可以在上面行走，最关键的还是个人体力问题。
野兽刚刚成为泰魔时，消化道的能力会极度增强，泰魔无法克制体内源源不断的饥饿感，从而尽一切可能寻找食物乃至蚕食同族也在所不惜。在这一成长解放的过程中，哪怕一只小蛇蜥也能进化为一头森林巨无霸。
这一段血腥洗礼被称为：千猎。
泰魔的骨骼密度和肌肉强度将在这一阶段大幅上升，血液的组成成分随之改变，当体温攀升到一个身体难以承受的时候，原本的心脏就会溶解消失，同时身体各处会诞生出新的心脏，叫做熔心。
拥有熔心的泰魔便踏入了第二境：热血。
泰魔每诞生一颗熔心便会经历一次大换血，血液浓度与体温都会再度攀升，高体温也会催生出一套特殊的排热结构。一般经历五次换血，体内的血液便可以通过排热结构遍布体表，凝结出一层活性骨质。
泰魔至此将停止成长，进入第三境：霸体。
北新的计划就是通过刺激熔心排热，将大山鬼从冬眠中唤醒过来。大山鬼原本有七颗熔心，但在与暴君豪犬的战斗中失去了下肢，也失去了两颗熔心，剩下五颗熔心分布在右掌心，左小臂，胸膛中央还有臀部两侧。
至于刺激排热的手段就很奇怪了，就是在熔心的部位抹上仿生鬼血液，虽不知成功率有多高，但据北新的说法最多刺激两颗熔心就可以唤醒大山鬼。
然而唯一相邻的两颗熔心被大山鬼压在底下，剩下三颗熔心的位置都相差较远，阿尔法这才攀爬了一段距离就已气喘吁吁眼冒金星，连爬到第一处熔心的把握都没有。
这样下去，猝死在半途也不是开玩笑的。
忽然，一缕缕金色光芒众星拱月地围了过来，它们迈着小短腿争抢着爬到阿尔法身上，如同不受重力影响一般绕来绕去。一些小家伙发现胸口的伤痕，便都好奇地凑了过去，用鼻子瞅瞅，用小手碰碰，一副从来没有见过血液的样子。
察觉到胸口的异样，阿尔法低头看去，原来有一个小山鬼竟然化作光流涌入了纱布，难道它们还拥有治愈的能力吗？难道自己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渐渐地才察觉到不对劲，那是一股比仿生鬼血液猛烈上十倍乃至百倍的痛觉，仿佛要撑爆身体一般。
阿尔法骤然仰头青筋狰狞，痛得根本发不出声，下一刻便握紧双拳砸在大山鬼身上，一拳接着一拳胡乱发泄，打得越来越快连成了一串影子，很快就有苔藓与血液四散飞溅，接着混进了破碎的衣物与皮肉，甚至是骨头。
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来，超越了人体极限，宛如一座沸腾的锅炉般疯狂运转。
噗通噗通！
全身毛发都炸了起来，皮肤呈现出一种灼热的暗红色，肉眼可见的汗气喷射出来。
嘈杂风声掩盖了一声声野兽般的呜咽。
………
阿尔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这段时间的，异变消失之后，他趴在原地不断喘息，虽然全身精疲力竭，但却感觉身体变轻了许多，不再那么怕冷，仔细听，还能听见汗气从毛孔里排出来的哧哧声。
坐起身后，阿尔法看见了鲜血淋淋而又完好无损的双臂，衣袖碎成了一片残渣，手臂的骨架膨大两倍有余，青黑色的筋肉正如活体一般扭动，皮肤表面还附着一层光滑的银色薄膜。
不仅是手，全身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胸膛处的伤口变为了两道浅浅疤痕，体毛旺盛得像一个返祖的人类。
发生了什么？
他还属于人类吗？
阿尔法低头一阵干呕，接着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生物的原始本能如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冲击着理智，好饿，好想吃点什么，此时的他应该能活吞一整头野猪。
隐藏在周围的小山鬼小心翼翼地凑近，确定这个人不再发疯后，便又乐此不疲地簇拥上来。
阿尔法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森寒的绿光，牙关咯吱作响，双手不听使唤地抓起了其中一个小山鬼，白白嫩嫩的让人看了实在食欲大开。
于是他下意识咧开嘴，将小山鬼往里送。
无法克制的饥饿感、增强的骨骼与肌肉、增高的体温…………这分明就是变为泰魔的征兆！
忍住！
一定要忍住！
阿尔法有一种感觉，如果在这里敞开肚子放纵下去，必将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千万不能吃啊！
不能吃！
这可是小山鬼！
我是人不是怪物！
……
……
啊呜——
……
……
呼噜呼噜——
……
……
大雪纷飞，黑幕浓重，一团幼小的影子跪在大山鬼腹部处，双手捧着一团圣物，不停埋头苦干，喉咙的滚动清晰可闻，是一种酣畅淋漓又狼狈可怕的响声。
……
……
嘎乌嘎乌——
……
……
呲溜溜——
……
……
能感受到的，是毫无保留，最为原始的发泄。
它格外享受这顿美宴。
……
……
过程持续整整一分钟，那道人影才终于停止了下来，双手悬空，仰着头一动不动，像一个静待蜕变的蚕茧。
阿尔法眼神清明之后，自然而然舔了一下嘴角，舌尖残留着一丝甜辣味道，再低头看向手掌，指间残留的几缕荧光流质…………他像雕塑一样跪在原地，任凭脸庞淌下两行空泪，他都干了些什么？这是恶魔的行径吗？
剩下的小山鬼也都散在不远处，畏畏缩缩看着自己。
咕咕～
肚子又叫了起来。
恼羞成怒的情绪节节高涨，阿尔法胡乱挥舞双手，冲着那些小山鬼大吼大叫：“滚开啊！给我离远点！永远滚出我的视野！怎么还不滚！让你们滚啊啊啊！”
小山鬼们委屈极了，离去前都三步一回头。
“我不需要你们同情！你们这些总是被人利用、总是被人欺负的蠢货！这辈子都不要再靠近我！”
直到所有小山鬼们都隐入了毛发中，再也没有一颗光点留在阿尔法身边，再也没有一颗光点陪伴阿尔法左右。
“滚啊！滚……永远别………………回来…………呜呜呜……………………”
阿尔法终于扑倒在地，捂住肚子嚎啕大哭，像一个孩子失去了最珍爱的玩具。
“回来…………我…………其实……也不……………………希望…………你们走………………………”
在绝望的谷底深渊被人抛弃，孑然一人堕落成魔，连小山鬼天真烂漫的陪伴也无法拥有，阿尔法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裂成了几块，犹如一面破镜再也无法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