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三十章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巧儿兴奋地叫起来,声音像是要把屋顶掀起。
阮清有些迷糊,问道:“我睡了几日?”
“谢天谢地,姑娘只昏过去一天。”巧儿知道阮清的心性,又连忙说:“姑娘上次在药山带回的草药果然管用,患病的百姓已经没有再恶化的迹象了。”
“那就好。”阮清心上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又问道:“小张太医那边……”
“小张太医倒是没什么,只是有些微的擦伤,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他受伤了?”阮清一下子坐起,说:“快,替我更衣。”
巧儿虽然不明白阮清为何如此紧张,但还是拿了衣服来与她换上。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们主仆二人已经来到张季同的房外。
张季同正在房内敷药,当日情况紧急,他用手拉阮清时不小心把自己的右手误伤了。
看见阮清毫不避忌地进房,张季同的第一反应捞起衣服穿上。但转念一想阮清又是个大夫,自己这样做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手上的动作顿时定住。
对比张季同的慌张,阮清则显得淡定许多。她在桌前坐下,眼睛扫了一眼桌上的药瓶,便,驾轻熟路地接过小石手中的药膏。
阮清看着张季同右臂上的淤血,心中只是愧疚。
张季同端坐在原地一言不发,脸上红得快要滴血。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示意下人们出去。
阮清停下来,用手帕轻拭手上的药膏,她问:“你是有话要和我说?”
张季同显得有些紧张,他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他已经思考了一日一夜,但觉得怎么说都会显得突兀。
“我想和你成亲!”
这话就像平地响起的雷一样,阮清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
张季同继续说:“那日,那日我让你坐在我腿上,如今又让你替我上药,已经是……”
听到这里,阮清松了口气,她说:“如果你是因为这个,那倒不必在意。”
“不是,”张季同拨浪鼓似地摇头,他还有别的原因,他说:“我从未与女子聊天像和你一般自在。”
阮清心里暗笑,想着这个愣头青可能也没正经地和多少女子说过话。
见眼前人仍是不信,张季同紧张得快要结巴了,他说:“这是真的,我从小就对医药痴迷,一直没有考虑过男女之事。从前通家往来的妹妹们大多喜欢琴棋书画,我和她们也话不投机。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人性子古怪,但我就想找个和我一般,喜爱医药的女子共度余生。”
阮清还是没有说话,张季同猜不出她的心思,他又补充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在家已经有了夫人?”
张季同连忙摆手,说:“我,我连婚约都还没有,夫人更是称不上的,只是有几个通房的丫头。”他偷偷地打量阮清的脸色,又保证说道:“不过,要是你不喜欢,我回去就把她们都打发了。”
阮清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在心中感慨万千。要是再早些遇见眼前的人该有多好,他善良耿直,和她一样醉心医药,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阮清开口说道:“我是崔家的人,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张季同何曾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充傻装楞般回答:“崔家的人不是更好?多少人想攀的高枝都攀不上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阮清有些生气了。
“我也是认真的。”张季同并不服软。
“唉。”阮清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不懂我的处境。”
“那你和我说,我便能懂了。”
阮清看向张季同,他的眼里是说不出的坚定。
许久,阮清看上去有些挫败,她缓缓开口说:“我在崔府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样子。或许你听了我的故事后,就不会再有这样荒唐的念头了。”
阮清没有给张季同反驳的机会,她耐心地将自己如何嫁入崔府,又为何被休,回家后再嫁,最后又是如何进到崔府,如何当上太医这些事情一一备细跟他说了。
阮清用最平淡的语气娓娓道出最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到最后,张季同看上去都像被吓傻了一般,只是愣愣地坐在原地。阮清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任何人听了这样的故事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阮清并不怪谁,现在的她只想好好地活着。
她已经把话说明白,想着张季同断不会再提什么成亲的事了,阮清便默默起身准备告辞。在她转身的一刻,有一只温暖的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阮清动作一顿,回头对上的便是张季同坚定而又惋惜的双眸。他的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是阮清从未体会过的。
她感到不自在,想要甩开他的手,谁知张季同握得更紧,他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的苦,但是没关系,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季同的反应式阮清从未预料到的,她有些慌了,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掰开张季同的禁锢。
“我知道。”张季同也跟着站起来,一夜之间他像变了个人,脸上没了平日的孩子气,他认真地说道:“你是担心你的身份会给我来带不利。但是我们张家只是小小六品官,崔将军要是真用得上,怕是抬举了。”
“你……”阮清不知该说什么,她坦白地说:“别说你,就连我也不知自己的身份。你的生活不该……。”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生活,自然要我说了才能算。”张季同打断她,他走到阮清的面前说:“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还未长大,心智不够成熟,但是时间会证明你错了,错得离谱。”
就在阮清和张季同纠缠不清的时候,巧儿推门,阮清不自然地收起被张季同握住的手腕,强作镇定地问道:“什么事?”
巧儿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到,她回了一下神,说:“姑娘,大公子来了。”
“大公子?”
崔子笙?
他怎么会来?
还没等阮清细想,崔子笙已经直直闯入房内。
月余未见,他们二人在对方的眼里更现憔悴。
崔子笙一进门,便看见阮清和那个所谓的小张太医同处一屋,让他更加皱起眉头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这屋里微妙的气氛。
崔子笙满腔的热血像是被冰水迎面浇灭,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他对着阮清说:“跟我出来。”
阮清不明所以,只能乖乖地跟出去。一旁的张季同从未亲眼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将军,一瞬间被吓得有些惊慌失措。待二人走远后,他才细细回想刚才的情景,张季同直觉地感到他们之间并不像阮清嘴里说得那样简单。
张季同听得很清楚,阮清叫那人作“公子”,而不是“将军”,内外的不同有时可有天壤之别。
崔子笙自顾自地往外走,直到后院才停下脚步,身后的阮清不得不小碎步跟上,脸上泛起薄薄的一层汗。
崔子笙心中多少关怀的话语,到了此时只剩下冷冰冰的质问。
“你方才在里面干什么?”
阮清被问的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崔子笙见她这副模样,更坐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他转过身看着阮清,阮清从未看见过崔子笙这样生气的模样,她被吓得倒退两步。崔子笙却步步逼近,他的声音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只有刺骨的寒。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阮清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她眼里的泪水开始蔓延,并且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崔子笙想过阮清会和他吵,和他闹,或者是不发一言地默默听他的责难。但是他从未想过她会哭,阮清从没在崔子笙面前露出过脆弱的一面,让他渐渐忘了原来她也是个需要人照顾与呵护的女人。
她哭得很安静,只有不断抖动的肩膀揭露她的心事。可是她又哭得异常伤心,泪水哗哗地划过脸颊,在阳光下刺得崔子笙眼睛生疼。
他想去安慰她,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况且他心中还有气。崔子笙不由自主地把军中那一套照搬在阮清身上。
他们二人在庭院中站了许久,阮清渐渐地止住了泪水,他心中暗自松一口气,正想开口,却听见阮清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低着头闷闷地说:“公子,我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崔子笙愣在原地,从未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阮清顾不得这些,她只知道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到头来只换来了责备与质问。
她再没有那种心心念念的感觉,她不想再看见他,哪怕只是今日也好,就让她躲回房中当只缩头乌龟算了。
正在崔子笙恍惚之间,阮清已经大踏步地走出后院,直往自己房中去。路旁的人无一不注意阮清哭得红肿的双眼。
崔将军今天来了夏州,又把阮太医叫去,二人谈话过后阮太医哭丧着脸跑出来。
阮清已经能猜到明天该会传得多难听,但是现在的她又何必在乎这些,本来她就不该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