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夏州城内的大夫们便将要求的几味药材带到县太爷府上。阮清和张季同把他们带来的药材一一细看,发现大都相似,但究竟是不是同一类,还不敢确定。其中有些更是磨成药粉,虽然气味颜色等都与别的相近,但是难保不会是相似的草药,或是同一草药的不同部位。别看这小小的差异,真正入药时能产生出天壤之别。
阮清又问这些药材是如何得到的,那些大夫说有些是从外商处买的,大部分则是自己上山采摘,他们常去的又离夏州最近的一处,便是城外向西一百里的药山。
那里之所以叫药山,传闻是因为山上药材种类繁多。
阮清和张季同决定明日就去那里一探究竟。
晚上他们在房中收拾时,张季同对阮清很是担心,他怕她跟着上山会受不住。
阮清笑了,无所谓地说:“从前我未嫁时,就总是上山摘野蘑菇。而且,你也别担心什么男女有别的,现在是非常时期,顾不得这么多了。”
越和阮清相处,张季同就越感到新奇,每次当他以为这个小小的女子不过如此的时候,阮清总会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阮清从上到下,在张季同的眼里都像是一个谜。
相反,阮清倒觉得张季同有着涉世未深的单纯,他的生活未经过太多的波澜壮阔,虽然有时会稍显稚嫩,但内心中总能坚持自己所想。又不必太过顾虑常人所担忧的温饱问题,张季同才能在医药上面静下心来,苦心钻研。
他们年纪相仿,张季同不过比阮清小三四年,因此阮清时常把他当弟弟看待。
她在他身上,有时能看出妹妹的影子。
其实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阮清的很多事情虽然并不明说,张季同也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特别是她与崔家不寻常的关系。
他们二人在行医上相当合拍,阮清对于张季同已不像初时的谨慎,她的戒备心正在慢慢放下。
她怕张季同不放心,又说:“我当初在军中的生活比现在苦多了,不是一样熬过来了。所以你不必太担心我。”
“军中?”张季同的声音里带了些惊奇,他对阮清的过去一直很好奇。
阮清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曾经当过崔子笙的军医,跟着他四处行军打仗。
其实这话也没错,毕竟阮清受封太医时,用的便是这个名头,只是没人相信罢了。
为了方便行事,早上,阮清和巧儿都换上男装,他们一行人跟着几名当地的大夫向西边走。所幸马儿并没受到疫情的影响,因此他们很快便来到山脚下。
但是那几名大夫说什么也不肯带他们上山了。
他们说:“这山上最多的就是毒蛇,以往他们去采药必定要当地村民带着,但是现在附近的村民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他们可不敢贸贸然上去。”
阮清等人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让那几名大夫回去。
他们准备自己上山。
张季同听闻这样的消息,心中也在犹豫,毕竟要是被毒蛇误咬那可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了。阮清想着上山定会有遇着蛇鼠,她已经预先备着了。只见阮清从包袱里掏出一瓶药粉,说让他们每人都在身上涂一些,这样蛇就不会近身。
张季同从没见过能驱蛇的药物,他好奇地将药粉接过来闻了一下,并不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巧儿深知阮清的来龙去脉,自是十分信任地将药粉洒在身上。旁边的人看见,也有样学样起来。
现在日头正好,要尽快上山才是。
他们一行人根据那些大夫的口述,从一条小路上去,很快便爬到半山腰,绕过山侧便是山阴的地方,据说这里就是他们想要的草药的生长之处。
由于有药粉的作用,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太多的蛇,就算遇见了,也是远远地照面,蛇并没有近身。这让张季同不得不在心里更加佩服阮清,他想着有机会定要好好问问她才行。
他们几个人在四周寻觅着草药,据那些大夫说,它长得极是矮小普通,不仔细的话很容易看漏。
阮清走到一个小水坑旁,在高大的杂草丛中似乎发现了什么,她蹲下身,扒开草丛,将眼前一个小草连根拔起。然后她放到鼻子处闻了闻,甚至用嘴尝一下,便着急叫张季同过来。
听见声音的张季同连忙跑来,阮清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张季同也是闻了闻,他确定地说:“这个味道应该不会有错。”
原来这个草药味道极大,而且香味特殊,虽然它长相普通,但是只要一发现,通过气味便能辨别,加上阮清已经亲自尝了一下,跟那些大夫带来的干草药没有太大的出入。虽然他们从未见过,但是已经可以断定,这个就是苦苦寻觅的那味草药。
这里边应该还有很多,阮清想着便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想要摘采更多的药草回去试验。谁知她一脚踏空,整个人失了重心。旁边的张季同眼疾手快,立马伸出手抓住阮清,但是也被一并拉了下去。
他们二人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是感受到快速地往下滑。阮清和张季同本能地伸手去抓周围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但是触手可及的地方全是滑溜溜的苔藓,此时的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是掉入井中。
没有时间可以考虑了,所幸这口井越往下越窄,他们两个人到了一个位置便卡住不再下滑。张季同背靠井壁,两条腿伸直与自己的身子在井中间形成一个固定的三角。他的右手保持拉着阮清的姿势,很是吃力,有了支撑点之后,他慢慢地把阮清拉上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阮清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在这期间缓缓爬过一条滑溜溜的东西,让阮清差点惊叫出声。她最怕的就是蛇,现在的她虽然很害怕可是却不敢叫,生怕蛇会受到惊吓咬她。
他们二人落井前的惊呼声已经惊动其他人,巧儿和其他下人们趴到井口,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谁也想不到在这深山处,怎么就有一口大井呢。
张季同的声音从井下传来,他让他们找些绳索之类的东西,好把人从井下拉上去。
下人们连忙去找藤蔓,只有巧儿一直守在井口处。
井下的张季同也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但看见往日一向镇定自若的阮清此时失了神,他给自己暗暗打气,要是两人都乱了阵脚那可就麻烦了。
刚刚爬过的一条蛇让阮清不由自主地抱住眼前的人,等她缓缓地回过神来才发现不妥。她挣扎着要起来,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是井壁实在是窄,加上两人的重量全靠张季同一人撑着,阮清的动作差点儿又让她掉下去。
张季同稳住她的身子,安慰地说:“你也说了,现在是顾不得男女之别的,还是等上去了再说吧。”
井下十分黑暗,阮清看不见对面人的脸,但是他说话的口气就温热地吐在她脸上,让阮清的脸不自然地熟透了。
一时间,他们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阮清的心已经稍稍平复下来,恰好此时井口传来声音,说是藤蔓已经找到,现在就能把他们拉上来。
张季同把垂下的藤蔓一头缠在阮清的腰上,又让她在自己的腿间再缠几圈,等完全系紧后,张季同托着阮清,让她站在自己的身上。阮清每动一下,都能感受到张季同下沉一分,她感到越来越害怕,到最后竟然不愿意上去。
张季同没有想太多,他轻轻地抚摸阮清的后脑勺,说道:“你先上去,我会紧随其后的。”
阮清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连说的话也带着孩子气,她说:“那你答应我。”
张季同笑着叹气,语气中带了些许的认真,他说:“我答应你。”
下人们很快齐力将阮清拉起。
阮清吊在半空中,望着漆黑的井,她大声说道:“张季同,我欠你一条命。”
张季同也笑着回她,说:“那就等出去了再还吧。”
她一遍遍地叫着张季同的名字,听到他一一回答才能安心。
等到了井上,阮清已经腿软地跪在一旁,她双手扯着身上的藤蔓,让下人们赶紧把张季同救上来。
不多时,便看见张季同在井口出现,阮清确认他没事后,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任巧儿怎么叫都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