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婴儿不啼
寒风萧瑟。
天边的云泛起了鱼肚白。
骄阳敛起霞光，慢慢隐入高耸的城墙后，留下满城冰冷。
宁远伯爵府的深宅里，一个丫鬟捧着盛满热水的铜盆，慌慌张张的快步走着。铜盆反射着最后一缕霞光，在半空中映出一个金色的弧线，一闪而过，令人惊艳。
不远处的房门掀起了门帘，一个嬷嬷朝丫鬟招手示意，让她快点进来，丫鬟顾不上用目光追逐那道令人惊艳的金色弧线，焦急的快走过去。
一股热水也跟着被晃了出来，打湿了裙摆。
平日冷清的栖凤园，不一会儿，门口就聚集了七八个人，屋里不时传来女人的惨叫声，听得令人揪心。
门口，为首的女子穿着深蓝色锦袍，圆润白皙的手上，月白色手帕被捏的很紧。
她的肚子也很大，高高的挺在身前，她的四肢很纤细，怀孕丝毫没能掩盖的美。
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嬷嬷扶着她的胳膊，像是担心她会撑不住随时倒下一般。
“夫人不必害怕，咱们伯爵在西垂打仗，没时间赶回来，咱已经给岳娘请了稳婆，仁至义尽，至于她生不生得出来，都是她的命。”
说话的李嬷嬷是夫人的奶娘，她轻拍着夫人那双白皙的手，眸子里透出一丝冰冷诡谲的笑。
年轻的夫人叹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惨叫声，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她把手绢举在胸前，朝两边的几个婢女挥了挥帕子说道。
“你们几个去厨房帮忙烧水端水，再开个灶烧，杜嬷嬷，你也进去屋里看看吧。”
“是，夫人。”
几个下人得了命令，立刻行动了起来，只一会儿，院里就剩下年轻的夫人和她的奶娘李嬷嬷了。
两人肃着脸又听了一会儿惨叫，突然，院子上空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鸣，那鸟鸣声尖细异常，像是刀子般直戳人心，年轻女子猝不及防，只见她踉跄了一下身子，紧皱眉头，脸色泛白，腿下涌出一股热流。
“生了、生了！”
是稳婆的大嗓门。
“倒让她得了先！”杜嬷嬷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嘴里嘀咕了一句，眯着眼朝着房门啐了一口。
“李嬷嬷，我……我不舒服。”
“什么？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肚子！啊……疼！”
李嬷嬷正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瞥见她脚下的一滩水，连忙扶着她往外走。边走边招呼杜嬷嬷把稳婆喊出来，因为伯爵夫人也要生了。
屋里，稳婆刚刚把婴儿托起，正打算拍打她的臀部，突然发现床上女子的肚子又动了一下。她见先生下来的女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着，又面色红润，便把孩子放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包被上包好，又去摸了摸女人的肚子。
“快，跟我走！”
“呀！岳娘肚子里还有一个。”
“哎呀，没时间了，快走吧，大娘子那边已经破水了。”杜嬷嬷大声嚷嚷着，顺手一把拉住稳婆的胳膊，连拉带拽的拉走了稳婆。
床上躺着的女人眼角滑下几滴热泪，看着身边就两个十三四岁没经过事的婢女，肚子一阵疼痛，疼的她再一次惨叫起来。
“娘，这可怎么办啊？呜呜，现在天都黑了，咱们去哪儿能请到稳婆呢……”
两个婢女看着惨叫的岳娘和一旁包被里一声不响的婴儿，抱头痛哭起来。
“不要哭……，你们去烧水……，我……自己生……。”
床上的女婴侧着脸，黑葡萄般的眼睛看向娘，好似吃惊的张开嘴，另一只手也从包被中伸出来，慢慢在眼前张开……
……
李嬷嬷和一个婢女馋着伯爵夫人朝自己的院子里赶。路过花园边的化龙池，数百尾鲤鱼不停地跳着，极为反常。
“李嬷嬷，这是怎么了？”
“只怕是刚刚生出来的是个哥儿，有些来历。”
李嬷嬷扶着伯爵夫人的手不由得捏的有点紧，年轻的伯爵夫人白着脸喊了一声疼。
可能是平时嬷嬷婢女们照顾的好，运动的多，加上伯爵夫人孩子并不太大，到了自己床上，发动的特别快，惨叫声一声紧似一声，一炷香功夫，宫口便就开足了十指，稳婆暗喜，一边让婢女给自己和夫人擦汗，一边催促伯爵夫人用力。
“哇！”
很快，洪亮的哭声响了起来。
稳婆剪断脐带，一边包好孩子，一边陪着笑。“恭喜大娘子，您生的是个哥儿。”
“太好了！”一旁的李嬷嬷眼含热泪，扑过去怜爱的抚摸着夫人的脸，虽然伯爵夫人并没有受多大罪，可就这么会儿，她这个奶娘也心疼的不行。
“大娘子，刚才岳娘生了个姐儿，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没生出来，您这边生的急，母子平安，这会儿我还得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刚才生的是个姐儿？”李嬷嬷与年轻的伯爵夫人一对眼，两人均是松了口气。“这么说，咱们夫人生的是大少爷了！”
“是啊，姐儿生出来一声也没哭，我还得赶紧过去看看。”虽说这种大户人家，娘的命不值钱，可即便是庶子庶女，那也是伯爵的子女，她手上断不能轻易粘上人命官司。
“好好好……，杜嬷嬷，你随稳婆过去，有事立刻回禀！”
伯爵夫人摸了摸儿子的脸，脸上漾出一抹微笑。
她本来担心被庶子抢了大少爷的名号，这会儿也终于放下了心。
稳婆出去后，李嬷嬷让婢女们都下去，在夫人耳边低声说道。
“大娘子，那姐儿不能留！她岳娘不论待会儿又生了个什么，咱们只能留一个……”
是啊，她虽然生了个儿子，是大少爷，可那个岳娘肚子太争气，居然一下生了两个，三个孩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那边是两个啊，这样一来，大少爷的风头岂不是被她们抢尽了。
“可老夫人也得了信，就要从庙里赶回来了。”
“你放心，那姐儿不是不哭吗？到时候，你就这么说……”
……
稳婆和李嬷嬷赶到时，岳娘的第二个孩子依然在肚子里，她的身旁，包裹着包被的女婴依然不哭不闹，就那么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一张一合的手，让稳婆啧啧称奇。
一炷香功夫，在稳婆的帮助下，岳娘也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哥儿。
那哥儿倒是生下来就大哭，声音洪亮，伯爵府一日得两子一女，自然是喜上加喜，稳婆领了赏钱离开了伯爵府。
人仰马翻的伯爵府总算渐渐恢复了安宁。
栖凤园里，那个哭闹的男婴也总算止住了哭泣。婢女们给婴儿们喂了点红糖水，收拾妥当，也都进入了梦乡。
后半夜，岳娘的身子一阵发冷，喊来婢女给她添了床被子。
那婢女看她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可怕，连忙掀开了被子查看，这才发现居然一床上都是血，赶紧着人去禀报大娘子喊郎中，只可惜，岳娘没等到郎中赶到，就已经一命归西了。
第二天一早，伯爵老妇人赶了回来，听说岳娘已死，便要使人把两个孩子送来自己跟前养着。
晌午时分，年轻的伯爵夫人差了人带了个道士过去，说只怕是那岳娘生下的大姐儿克死了她的生母，原因嘛，皆是因为大姐一出生至今未见啼哭，乖巧异常，都说物反必妖，大娘子一早便差人找了道士来算，那道士更是当着老夫人的面一口笃定，说是这个姑娘是个命硬的，只能养在外面，离伯爵府越远越好。
伯爵老夫人年岁已大，本也迷信，听到这个话，将信将疑，着人安葬了岳娘子，又派人把刚出生的女婴送往郊外的庄子上，打算等宁远伯爵下月从鄞州归来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