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间事
第一章人间事
初冬的夜晚,漫天缭乱的星光洒落在地。更夫敲打着铜锣,清亮的声音远远传开,打破了夜的寂静。
幽州是大唐帝国的东北边疆,这里已经下了雪,覆盖了大地。天寒地冻,地上已经见不到花草,天与地连在了一起,变成了雪白的世界。
幽州城北有一条长长的巷子。这条巷子不论是墙,还是地,都是由上好的青石砖砌成的。不仅十分结实坚固,而且非常的富有美感。
虽然巷子不平凡,但是这巷子的名字却很平凡,简单就称做青石巷。
在青石巷的巷口,一个抱着坛子的酒徒坐在那里,身上尽是尘土。他一边猛喘着气,一边伸着头往里面望着。他看见了巷子里的一扇大红门,也看见了门前靠墙站着的乞丐、道士、挑夫、屠夫、儒生……
各式各样的人,此刻竟然都聚集在一起。这倒真像是一场大戏,各色人物原来都已经来齐。
酒徒来这里,并不是因为闻着了酒香。在这样长的巷子里,就算是藏着五十年的杜康老酒,也飘不出一丝香气。
酒徒嗜酒,他不管做什么总得先喝一坛酒。所以,他就坐在那里里喝酒。喝了酒,就壮了胆子,什么也都不怕了。
他猛喝了一坛,就进了巷子。一张布满胡须的脸红红的,也不管一旁的道士那不情愿的表情,直接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不一会就鼾声大作,那道士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嘿,兄弟,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别忘了正事!”
“没事,睡会,没事的,相信我啦。”酒徒嘟嘟囔囔的说道。
看见这副模样,那道士也不说话了。反正也弄不醒,倒不如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他继续靠着墙,嘴里碎碎的念叨着些什么。
酒徒没听清,也懒得问,就再次打起了呼噜。
一辆四轮大马车就驶进了巷子。
马很稳,青石平整,所以马车走得非常安静。但是仍旧有车轮声,轻轻的车轮声惊醒了喝醉了的酒徒,也惊醒了巷子里的其他人。
一个穿着红袍的大胡子坐在车上,手握着缰绳。他的手很稳,只是轻轻一抖,马就立刻停了下来。
本来安安静静站着的那些人,突然就一个个来了精神,整整齐齐的列队站好。
看见马车来了,他们就已经知道,时机到了。
他们撕开了身上的各色衣服,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短衣,抽出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黑色短刀。
如果说刚才像是丐帮,那现在倒像是大唐军中的精锐武士,一个个腰背笔直坚硬,显得英武有力。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白衣年轻人,突然就跳上了车。他低着头,在红袍大胡子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大胡子笑了笑,没说话,转身从车里抱出一个黑色麻布包,从车上跳了下来。脚轻轻点在地面,没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现在都在看着这扇巨大的红门和那把漆黑的大锁。
白衣人轻轻地招了招手,一个人就走上前,站在大铜锁前,用一根金属丝飞快的翘着。
身后,一群黑衣人提着刀,随时准备着冲进去。不到十息,只听咔嚓一声,锁被打开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鲜红的大门。
……
家主果然说得没错,从山里出来,果然就是荣华富贵。这几天实在是舒服,且不说那些左拥右抱的美女,就算是吃的喝的,那也是也比山里好了百倍。老管家陈二心里想着。
幸福来得太突然,总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他们在山里生活多年,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些精美的食物。纵情享受的后果,就是夜里起上了五次茅房。
他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是时候要好好休息了,明天还要宴请城里的权贵,得早些起来做准备。
不料刚踏进门,一只脚从黑夜里踢出来,踹在了他的腹部。这一击,不仅踢断了肠子,还把他踢得向后飞了起来。
他在空中借势想要翻身逃走,这样一脚还要不了他的命,不过要是再来一脚,就肯定要交待在这。陈二心里想着,不禁为自己的才智感到得意。
然而,后面并不是生路,仍然是死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尖刀已经被放在空中,不偏不倚,正好从他的心口透了出来。
又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在了地上。鲜血滴落,无声无息。黑衣人穿梭在楼里的各个过道,杀死见到的所有外人。地上躺着的尽是冷冷的尸体,沟里流着的尽是淋漓的鲜血。
家里同样没有睡的是这家十五岁的大少爷陈林,不过他还活着。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是他依旧从后门钻了出去,今天晚上,是他去青楼见花魁柳青青的日子。
其实他非常害怕出门,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山里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山中天子的力量,就算父亲贵为一方山主,也没能窥得全貌。
他只能等到夜里敲过了三更钟,这样就不会被家里挡着,也能够避开山里的追杀,时机刚刚好。
可是他刚出来,就被这一架巨大的马车,刚巧不巧堵了路。古朴的黑铁马车,大宛的良马,看样子可能是白天某个官员留下的。
真让人头疼,今夜他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穿着自己最俊美的衣服,拿着家里最威武的青山剑,料想着今夜一定会出尽风头。现在被堵在这里,倒成了笑话了。
看来只能绕路了,可惜另一条是远路,至少多了一里路。这美好的时光,可惜浪费了。
等到他转过身来,他就后悔了,现在他只希望自己没有出来,希望自己没有出生。
因为前面,站着一个蒙着脸的白衣人,手里提着一面敲发亮的铜锣,静静地站在大路的中间。
陈林害怕了,很怕。他已经猜到眼前人的身份,所以他不得不怕。他手里的剑开始抖了起来,他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现在只想赶紧走,离开这个鬼地方,脚也已经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退,那白衣人就进一步,眼神阴沉,手握着铜锣,那狠厉的颜色像是一把刀,像是随时要劈。从地上起来,自下而上,要把他劈成两半。
他退着,退到退无可退,背紧紧的靠着背后的石墙。那白衣人的铜锣只一敲,他就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手上的剑也跌落一旁,失去了光彩。
提着铜锣的白衣人,慢慢的进了门。黑衣人都已经在大院子里站好,向着他低下了头。
他们手上的剑都在尽是血,鲜红的血。滴落在院里的青石板上,有些从石板的缝隙的渗入土地,归了天地。有些染在石板上,留给人踩踏。人的命运如此,原来血的命运也同样凄凉。
红衣人低着头说了句:“魔哉?”
白衣人昂着头说了声:“非魔也!”
白衣人再一次敲响了铜锣,叮当一响,戏落了幕,演员也要散场。
白衣人上了车,红衣上了车,黑衣人同样也上了车。马车缓缓开动,一路穿行,远远的走了。
路上没有任何人,厚重的西城门也已经开了。马车一直在加快速度,飞快地冲出了城门,向着西南去了。
他们走了不到一刻钟,城里起了火,一场大火,发生在青石巷。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倒在地上的陈林,被火烧疼。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这大火,看见这无尽噬人的大火。
心死了,人活着。
悲伤莫过于此。
人间的事总是多变的,生死存亡,富贵荣华,终究会在一时间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