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王府的办事效率自然是快，何况又是这群武林人士的接待方。因此那句“有人中暑啦！”一经传出，立刻就有两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把晕倒的江揽枫架起来，这个道“先去请大夫”，那个道“先拿冰水来”。这个说“要禀告王爷”，那个又说“先和王妃说声”。意见竟是南辕北辙，谁也不听谁的。
温小白给毒辣日头晒得够呛，遂打断这二人争执道：“二位，不管你们王府谁当家。拿冰水还是找大夫，能不能给我这兄弟找个地方，让他略休息一下。不信你们看他脸色，着实差得很啊。”
两个管事一看，那江揽枫脸上本还有点血色，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拖得久了，憋的如茄子一般发紫。心中大呼不妙，赶紧招呼侍卫家丁，前呼后拥一片把江揽枫先抬了进去。又抹了抹汗对温小白道：“对不住嘞公子，我们王爷今日听说故人之子要来做客。一连半日未曾出门，也不许别人前去叨扰他。这会儿怕是还在等，请您和诸位同僚子弟先进府，有人带你们去安排住处。晚些府内自有洗尘宴安排上。”
温小白一时脑筋没转过来，望着头顶牌匾道：“洗尘宴的意思是……我们进京后住在这里？”
两个管事殷勤点头：“有何不妥吗公子？王府占地甚大，想来安置诸位不成问题哪。”
只听背后咳嗽声卡了几下，孙清风听见“不成问题”几个字。竟是步履生风的进府去了，把个历清牵的如风筝一般飘飘忽忽。玄灵喜洁喜幽雅，自然不会拒绝这等高贵住所，也跟着昂首挺胸随后走了。后面的人面露喜色，纷纷心道这次来的值。刚要追随着两位前辈的脚步，门口不知从哪儿轰隆隆驶来一辆雕花马车，直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马车里出来的自然是云甄甄，此时他倨傲的朝四周扫了一眼。便昂首阔步的走进大门去了，两个侍女每人手里捧着半人高的礼盒。纵然后面小辈怨声载道，见此也不由眼光发直，心生艳羡。现场弥漫起一股嫉恨的酸味，颇为辣眼睛。
孔眠真一见此景，不由遮住了自己眼睛。“完了完了，幸好没叫江兄看到。想来那汝阳王等的故人之子就是云甄甄。要是给江兄知道云氏不光有钱还有权，势力遍及京中。今天怕是要昏死过去。”
那两个管事见此情状，不由对视一眼。“想来这就是王爷那故人之子？”
“那兴许没错儿。”
一口京片子倒说的极溜，话毕只见两个管事一路小跑，满脸堆笑的接过吉祥如意手里的东西来。“王府副管事邢大。”
“王府副管事邢二。”
“给公子请安啦！”
如此几人有说有笑的走进府，后面人也跟着乌泱泱挤进去。只剩下温小白与孔眠真二人面面相觑，不多时有熊无名提着一副小木盒从街角绕出来，瞧见二人不禁面露意外。“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小江呢？”
“说来话长，江兄刚才十分脆弱的让我看看府上牌匾。我说是汝阳王府，他就晕过去了。”温小白耸了耸肩：“想来他对这地方有特殊阴影？”
“江兄定是听说了云甄甄和王府的不可告人关系。所以一想到昨日之事，以为自己难免再遭羞辱。忍不住被打击的晕过去了。”孔眠真义愤填膺的说：“真是太欺负人了！”
有熊无名面露讶色，“昏过去了？想来真是气的不轻，那云氏的小子也忒张狂了些。”
温小白见他提着个巴掌大的盒子，表面雕刻的还甚为精致。不由好奇道：“有熊老伯这是去购物了？”
“哪里哪里，买了副掏耳勺。”有熊无名晃了晃那盒子，髯须不禁抖了抖。“想来我有熊氏，刀锋剑器打制的还差强人意，可这等微小器物就做不到如此精巧，需要学习改进之处甚多。刚才见铁器行里这掏耳勺不错，正好买回去研究一番。”
“原来是这样……”温小白尬笑几声。心想造掏耳勺难道也算武器，谁会去有熊氏买这种玩意儿啊。当暴雨梨花针洒在敌人脸上吗？
几人便各怀心事的走进王府大门，绕过几进院落，由家仆指了路。又逛过花园的亭台楼阁，齐声赞了句巧夺天工，景色秀美。温小白正考虑池子里的锦鲤能不能钓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道：“不好了，刚进王府的那位姓江的公子他、他……”
三个人顿觉有窒息之感，立刻就围着那小厮问：“他到底怎么了，难道又出了意外？”
小厮讪讪道：“江公子他，又昏倒了。”
半盏茶的功夫后，几人围坐在江揽枫床前。瞧他气息奄奄，眼神露白，左颊一个巴掌印颇为显眼。似是被人掴过，不由大为诧异。刚欲问大夫，只听后者含糊不清地咳了几声，竟然自己醒过来了。
江揽枫一见是同伴，不由嘶嘶抽了两口气。两眼一翻说：“别提了，我就不该来这个地方。太操蛋了，请问我现在回峨眉还来得及么？”
“何出这等丧气话，有点志气啊江兄。一个云甄甄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温小白真情实意的说：“而且负责任的跟你讲，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只能勉强在这里混混日子这样子。晚上王府要办洗尘宴，你想被孙老头倾情提名吗？”
江揽枫这时才摸了摸脸颊，倒抽凉气声更重了。“别提了，不是云甄甄那娘娘腔的事儿。我怕是得罪王府里的人了，将来处境堪忧啊。”
“就在刚才，大夫给我用了副药。我觉得好些了，想出去找找人。走着走着发现意识有些模糊，隐约听见两个婢女说，什么霖姨娘的果园老遭鸟啄，少的少烂的烂，当真让她生气。我心想这地方又不常来，别再碰到王府的女眷吧。于是本着避嫌的心思一通乱跑，最后不知怎么脚一歪，就栽到果树地里去了。”
三人顿时换了一副怜悯的神情看他：“然后你就被当登徒子打了？”
“这顿打来的才叫莫名其妙啊。”江揽枫双手一摊，“我看到周围都是果树，心里就知不妙。刚要远遁，忽然看见远处有颗梨树。树下有个年轻少女，怀里兜着一堆酸梨，嘴里还叼着半拉，见状就朝我冲过来。我心想这莫非就是婢女说的那什么姨娘。于是抓紧先开口讨好一下。就说姐姐你是汝阳王的妾室么，看起来真是年轻漂亮。然后她的巴掌就呼上来了——临走前叫我有多远滚多远。”
“这就是江兄你的没眼力见了，人家许是汝阳王的闺女也说不定呢。”温小白摇着头说：“你就不能道歉说看错了？”
“我哪有机会。”江揽枫捂着胸口，声音衰微道：“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只要有漂亮女子出现在我周围三尺之内。就很容易出现呼吸困难，言语不清的状况。再加上那一巴掌简直惊天动地，差点把我牙崩掉。等反应过来人都走了。”
“可江兄你和玄灵道人同桌就无事发生啊。”孔眠真似乎颇为困惑，“玄灵道人算丑吗？”
“她在我心中不算女子，算老太婆。”江揽枫生无可恋道：“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只要符合漂亮、女子两个条件，我就很容易休克。不会有例外的！”
“重点是，这个巴掌不是我再次昏倒的理由！”他忽然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掀起刘海给众人展示额头上的淤青。“难以置信，我在短短的时间里挨了两顿打！”
“我从果园里落荒而逃，周围始终没人经过。也没人给我指路，就这么走走停停，我又遇到一个花圃。里面有个青年妇人，看年纪约莫有三十多岁。打扮的颇为端庄靓丽。正拿着镐头在翻弄花草。我心想这应该是汝阳王的原配，京城贵妇有点侍弄花草的爱好再正常不过了。于是大着胆子开口，说您是王妃殿下吧。然后那妇人怒气冲冲地回头，一镐头就敲到了我脑袋上。”
江揽枫眼含热泪道：“你们说，王府我还能呆么？这地方凶险万分啊！”
温小白和孔眠真面面相觑，彼此都不敢再把云甄甄的事提起，生怕再把江揽枫刺激一回。忽听别苑外面一阵喧嚣，有人捂头尖声喊：“这算什么事，啊？你告诉我这算什么事！本少主备了这么些个厚礼，只想对王府招待略表一下谢意。结果你们俩告诉我说王爷不见客？”
这声音竟颇似刚进门的云甄甄，四人听了个激灵。一股脑儿凑到窗前，扒着窗纸去偷看。只见云甄甄怒不可遏的在前面走，两个侍女抱着半人高的礼盒在后面摇摇晃晃。最末还追着两个邢大邢二，气喘吁吁地喊：“公子莫怪，我们绝不是这个意思呀！王爷说是今日要等故人之子，我们瞧您大包小包来的，未承想您不是王爷要等的人。您请见谅，见谅呀！”
云甄甄仍是气愤难耐，似从未吃过这样的瘪。直接甩袖子去了。底下孔眠真松了口气说：“我的天，幸好是误会一场。”
江揽枫眉毛一挑：“误会，什么误会？”
“草尖那么大的误会，不过很可能压瘪江兄你这头骆驼。”温小白透过窗纸见邢大邢二送走了云甄甄，竟然直朝着他们这边来了。“不好，那两个管事过来了。”
江揽枫一听，顿时三步并做两步又躺回床上。把被子一拉：“就说我病的不轻，见不得人。拜托各位了！”
三人只当江揽枫刚得罪了人，邢大邢二是来问责的。便纷纷坐回床前替他遮掩，这个扇风那个端茶，把江揽枫围了个水泄不通。比伺候重病患者都周到。
过了会儿，后者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他娘也太热了，你们别挤这么紧啊。就脸上，脸上表现的沉痛一些就行了！”
三人立刻又唉声叹气，摇头皱眉。待那两个管事兴冲冲推开门时，不由愣了一愣：“江公子王……呦，怎么了这是？”
孔眠真装的尤为投入，甚至还抽了两下鼻子。颤声说：“江兄，江兄他恐怕不行了。”
有熊无名不愧老年戏精加身，只抚着髯须叹气个不停。“好好地一个人，唉。这如何向峨眉交待啊，唉！”
刑大邢二那才叫一个不好。听说江揽枫快不行了，立刻就换了副震惊脸。“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向王爷交待啊？”
温小白一拍大腿，“这还交待什么？两位大哥，人都快不行了。你们还要什么交待！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在王府里出的事，若你们执意问责，传出去好择的清楚吗？”
“问什么责？”刑大颇为意外：“都是我们哥俩儿的错。好好的怎么认错了人，把那云公子带去见王爷了。结果王爷等的是江公子，江公子偏偏又不行了。哎！”
邢二抹着眼泪说：“还耽误什么？你我赶紧去报过王爷，请他来送江公子最后一程。尔后入殓发丧，好好送江公子上路才是。这可真是天不遂人愿……”
这话一出，被子下的江揽枫剧烈的咳嗽起来。“别，别。我突然觉得好点儿了，还是自己走过去吧。不劳动王爷来看我了……咳咳，咳！”